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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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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他竟然想跟你结婚?”方姨吃了一惊,随即说道:“到底又想结婚了,大概是累了吧,想趴在一个女人身体上休息了,而他之所选择你作结婚们对象可真不容易。”李水珠就要洗澡了,是的,洗澡是一个世界,一个单人的世界,李水珠开始心烦,她渐渐地丧失了对方姨的感激之情,她觉得方姨的母性角色已经变为了一个真正的傀儡角色。而此刻,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落入了她手中,就像溺水者落入了青苔的纠缠之中,就像针落入了永不见天日的深喉,就像鸟翅膀折断。落入了摇摇欲坠之下,而下面,当然是地狱。她洗完澡,睡了一觉,她现在已经始训练一种能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该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睡觉,她大约已把自己试图放在一种长期备战的笼子里去,她看着方姨,她似乎绝不罢休,方姨怎么会把她像拎一只小鸟一样拎在手中呢?当然,除此之外,方姨对她很关注,尤其是对她的生活,方姨希望她吃营养、富有高蛋白、维生素的食品,方姨甚至把新鲜的苹果亲自削好递到她手上,当然,即使是面对食品,方姨也有她的目的:“我们都是女人,我们务必要保护好身体和外在的身材,这很重要,男人是不会关心我们身体的,他们只会欣赏,只会唾弃你,只会占有你,只会赞美你……曲线对我们女人来说很微妙,微妙得就像舞曲。”

方姨谈到男人和女人的问题时,总是充满了灵感:“现在,我们在听那个男人演奏,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此之快就能听他演奏,这得感谢我手中的钱,钱来得不容易,对我这样的一个离婚的女人来说来得更不容易,我每次离婚时身无分文,不过,那个男人把房子给了我,在这点上他很慷慨,应该说她对女人永远是慷慨的。所以,总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他,尤其是他做房产商人以后,总是有那么多的女人愿意做他的情妇,因为女人们做着一种梦,渴望男人会在丧失理智时,无比慷慨地送她一套房子。房子对女人来说很重要,所以聪明的女人都会置房,我就是这一类女人,我从从前的丈夫身上看到了房产的前程,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购房,抓住时机抛出去,所以,我有了钱,现在,我们可以去住五星级酒店。今晚,我的第二任丈夫就在里面演奏,我可以让你看到他的长发。他也许一辈子留着这样的长发,这就是他改不了的习性。”就这样,方姨带着李水珠边叙旧边驱车,她到了出租行租了一辆车,到一座城市,她就似乎离不开车,理由是速度,我们生活在速度之中,我们不能被速度所累。速度很快就把我们带到了五星级酒店,在顶楼的旋转餐厅,当李水珠的头开始旋转时,方姨说:“慢慢就适应了,在我过生日时,他把我带到一座酒店楼下让我看着环形的顶楼说,那就是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旋转餐厅,等到了我有钱的时候,请朋友到上面为你过生日。那只是他美好的愿望而已。不过,我知道了他喜欢享受,仿佛萨克斯的音符缀满了他身体,他喜欢享受世界上任何物质性的东西,当然,他也喜欢享受自然。就连一只乡村蟋蟀的声音他也要倾听很长时间,总之,他抛弃我的现由很简单,因为我俗气。他忍受不了俗气,就像忍受不了把他放在一只果酱瓶里去滚动。男人有共性,但男人跟男人不一样……现在,坐好了,有时候,是需要通过新陈代谢的过程,才能掌握真理。你瞧,他不是来了吗?在另一边,隔很老远,我也能认出他来,他的头顶开始谢了,就像荒坡,但后面的头发依然在生长,我们的生活就像野蘑菇一样疯长,我们都是蘑菇,他绝对想不到,我作为他的前妻坐在这里……

李水珠的电话又响了,来自世界另一边的磁场碰撞着这环形的餐厅,使她显得有些焦灼,她感到老板的声音就像亲密的调密码或者像手,从不可企及的地方伸过来,正在一点点地触摸着她的身体,而方姨在旁边低声说:“撒谎,就像人一样从容不迫地撒谎,让他尝一尝被女人所愚弄的滋味是什么?”她根本来不及或者说没有时间去撒谎,因为老板的声音始终在说话,他力图把远在另一边的李水珠拉到他身边去,力图向她描述清楚他对婚姻的期待。以及他想把她装进一座大房子里的念头,他描述着那座为她所设计的房子,装饰工日夜出没在那房子里,他等她回去,和她举行庄重的婚姻礼,然后到欧洲去度蜜月。

方姨的耳朵似乎想力图伸及过来,为此,她已经触动了一下坐椅,她想离李水珠越来越近,用耳朵触及到那男人的音质、磁场,然而,旋转的餐厅播放着音乐,穿插在耳朵之间,导致了那个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哦,模糊是因为距离,她跟这个男人近二十年了,已经脱离了婚姻关系。此刻,电话另一边的男人仿佛听到了音乐环绕着李水珠,而且还有挟裹在音符之中的这各种语声。老板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好像很喧哗。”李水珠如实地说她在餐厅,在离他很远的餐厅。挂断电话以后,她又一次如实地把老板的每句话转述给方姨,方姨低声说:“捉弄他的时刻到了,我要彻底愚弄他,让他意识到男人也有失败的时候。”转尔方姨又进入了眼下的局势,带着一种进攻式的策略对她说:“那个萨克斯演奏手迷人吗?他刚度过蜜月,他旁边坐着的那个女人难道是新婚捷子?我看不像,那个女人倒像是他的情人……那个女人看上去涉世不深,男人在有些时候就喜欢跟表面上天真无邪的女性来往,男人喜欢被人崇拜,这样的女性可以仰起头来看一个男人的光环……”哦,方姨低下头来,因为男人的目光在向这边挪动。

方姨垂下头来,摆弄着那些刀和叉,她假装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目光,游移到一边,她力图在回避着什么,然而,李水珠看见,那个男人走过来了,是端着一只红色的葡萄酒杯朝着这边走过来了。他的影子似乎是随着近15年来的钟声摆动而来,他来到了旋转到两边的红色的桌边,盯着方姨的脸说:“我认出你来了。”方姨把酒杯端起来说:“纯属偶然。”男人说:“你变了。”方姨被这句话蒙住了,男人离开了,男人似乎不想表达更多的东西,而且在这座旋转餐厅里,根本就表述不清楚他们离婚以后彼此在清除着生活的垃圾,彼此在寻觅着天使和魔鬼的全部过程。

男人离开以后,方姨还在微微地被震颤着,她问李水珠,男人说她变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似乎被这个问题,被一句话肯定或者是在无意识之间说出来的话折磨着。直到黄昏来临,这时候,她已经换了装,仿佛要置身另一片舞台,其实,她们只是前去听乐队在酒店咖啡厅的演奏而已。方姨走在前面,其实她自始至终都走在前面,这时候她仿佛是一个部落长老,率领着她的族人,为寻找这个世界而努力。李水珠她穿戴得像一个仙女,而她的灵魂却充满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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