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王必隆与太后、太妃定下迎娶景佳公主的婚期就在来年春天,诸事皆定,这才回凉州。他是最后一个返回藩地的亲王,至此,这个夏天也算过完了。
回到离都,太后命人清点凉王行聘的礼物,时值初秋,便要针工局用其进贡的凉缎裁剪秋冬的衣物。针工局因辟邪是七宝太监指名的办差太监,便着他在太后面前应对。辟邪往内府供应库对了腰牌,开丙字库,选了太后平素喜欢的几个颜色,又分辨出十来匹高雅素净的花案,命人取了,回来叫两个用惯的人,正碰上针工局的管理太监张固,把他叫到一边,低声道:“你叫小林子,小丙子么?这两个人都不在了。”
辟邪故作惊讶,笑道:“感情是高升了?张公公偏心提携他们,平时难办的差都是往我身上一推,现在有肥差倒不知心疼我。”
张固咬牙道:“还不因为你?上次让你去上江,偏偏中暑了,只好让驱恶领着他们去,也不知在那里撞了什么邪,回来先是小林子急病死了,小丙子昨天到谊妃主子那里裁衣裳,也不知什么缘故,冲撞了凤驾,硬是活活打死,你这些天一直病着,所以不知道。”
辟邪念了声佛,道:“罪过罪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差事要紧,他们两个不在,谁跟我去好?”
“驱恶正在里边,你们都是老手,现在只有你们去我才放心。”
辟邪摇头道:“我五师哥是个腼腆的人,别看平时稳重老练,真的见了娘娘回话,只怕他一两句对答不得体,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正巧驱恶走出来,张固道:“前阵子万岁爷还说要重用驱恶,意思就是让他多在主子们面前露面。你现今总在万岁爷面前行走,自然前途无量,你们兄弟一直要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也不知提携他一起高升。我不和你们哥俩多说,就是你们走这一趟。”
辟邪和驱恶对视一眼,只得领命。
到慈宁宫才知道,不止太后在里面,还有景佳、景优两位公主在这里陪着太后聊天,两个人叩头请安,太后道:“起来回话。你们不是七宝的徒弟么?哪个是驱恶,哪个是辟邪呀?抬起头我瞧瞧。”
洪司言在一边笑道:“瞧着这个辟邪倒是长得不错,太后看他的眉梢,倒有个凉州女孩子的清朗劲儿。”
太后笑嗔道:“你越老越不像话,好端端的凉州女孩儿为什么要和个小太监比?”又见驱恶身材高挑,体格强健,黑黑的面庞上浓眉大眼,嘴角带着一股倔强,又问洪司言:“你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和那个人有些像?”
洪司言勉强笑道:“外貌神情都有相似之处。”
太后突然问驱恶:“多大岁数了?”
“奴婢二十一岁。”
“进宫之前家里姓什么?”
驱恶回道:“姓颜。”
太后一阵冷笑,道:“如何,宫里还住得惯么?”
驱恶笑道:“宫里样样都好,奴婢住得惯。”
“样样都好?”太后尖刻地笑了,“你以为你进宫来是为了享福么?现在就让你知道宫里的不好!来人,教训这个胡言乱语的奴才。”
两个慈宁宫的掌刑太监将驱恶拖出宫门,就是一顿廷杖。辟邪急忙跪倒,叩头道:“太后饶命,太后……”
太后安详地微笑道:“不关你的事,你是个好孩子,你告诉我,这宫里如何?”
辟邪回道:“奴婢是个微jian之人,是沾了太后主子、万岁爷和各宫主子的福气,才能吃得好,穿得好,虽说谈不到报答主子的恩情,若能效犬马之劳,不惹主子们生气,就是奴婢的福分了。”
太后笑道:“你是个懂事的。你起来。”
两个公主何时见过这种阵势,景佳公主吓得脸色惨白,景优公主扯着太后的衣袖道:“母后何必跟这种小奴才生气,今天是景佳姐姐的好日子,不如放那个奴才一条生路,就算给姐姐她积福。”
洪司言陪笑道:“公主说得是,现在早已打断了两条腿,那个奴才已经知道厉害,得了教训就算了。”见太后仍不做声,又在太后的耳边轻声道:“不一会儿皇上就过来了,见了不好,再说今天打死了他,太后日后又要后悔。”
“不错。”太后点点头,洪司言立即出去止刑。旋即就听太监来报皇帝驾到。
不久皇帝在门口请见,一家人各自行礼之后,太后指了指景佳公主,道:“你这个妹妹就要远嫁,这些天多见面,今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皇帝笑道:“母后的话说的太过忧伤,今后藩王上京,妹妹一起过来,和太后、太妃总有见面的时候。”转眼看着景优公主,笑道:“景优的婚事儿子心里也有了谱,母后可别轻易将她许给别人。”
“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现在不能说么。你只管和她母亲杨太妃商量,别让她觉得你委屈了景优,和景佳一比,说你这个皇帝哥哥当的厚此薄彼。”
景优在一旁红了脸,低头不语。皇帝道:“正好辟邪也在这里,景佳的婚期也不远了,针工局也该想着置办公主的嫁妆。”
辟邪回道:“奴婢已经看过内府供应库的缎子,大多是凉缎。本来凉缎是极好的,但是公主嫁到凉州去,陪嫁的缎子都是婆家原来的东西,未免有些不妥,奴婢这就想请旨,讨个主意。”
太后点头道:“这说的有理。国内能和凉缎媲美的只有寒州的丝绸,库里还有么?”
“库里倒还有一些,不过宫里不太使,花样子都已经陈旧,就算都拿出来,也不过一百匹左右,奴婢想着让寒州进贡一些来,又恐怕到时来的东西多带市井气味,与皇家身份不符。”
“这是正理,”太后点头道,“寒州的丝绸流在民间,我原来不喜欢,就是因为这个。”
辟邪笑道:“奴婢有个主意,只怕说出来太后怪罪。”
“怎么学的和你师傅一个口气,尽管说。”
“奴婢想着自己去寒州一趟,看看当地织造的品质如何,再打几百个花样子下去,让他们照着赶制,多半能赶上公主的婚期。”
皇帝瞥了辟邪一眼,心里道:原来如此,嘴里却呵斥道:“你又异想天开,无缘无故内臣出京,本来就是极麻烦的事,你要是在外面惹祸,死几百次也不够。”
太后拦住皇帝道:“这是什么话,我看着是个好主意,公主出阁还不算是大事么,关系朝廷的脸面,自然让宫里的人亲自走一趟好。”
“母后……”
太后笑道:“妹妹们都在跟前,瞧皇帝急得什么似的。我知道皇帝舍不得辟邪走,怕没有人陪你下棋玩乐,我还不知道么?你和景仪不是玩得好好的,不过一两个月,有什么打紧?”
皇帝依旧不情愿地犹豫了片刻,才对辟邪道:“母后已经答应了,你还不谢恩。”
辟邪跪下叩头,听太后道:“只你一个出去,叫人不放心,你的师弟康健在这里当差得体,你们一起去也有照应。在外面不要惹事,办完事就赶紧回京。”
辟邪领旨退出,回到居养院,直奔驱恶的屋子。居养院一直是七宝太监的住所,人最多时还住了七个徒弟,天天吵吵闹闹,人声鼎沸。现在除了辟邪、驱恶还有辟邪的徒弟小顺子,再无他人,辟邪住西厢房,驱恶就在东厢,正房还是按七宝太监在时的原样,天天有人打扫。
小顺子正从驱恶屋里奔出来,手里拿着药方子,一把被辟邪抓住,回道:“太医说了,五师伯的伤不碍事,就是两条腿断了,养几个月,也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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