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瞬间脑海里就绕出曼君的影子。若这世上面孔相似的人有太多,怎么偏偏没有遇上一个像你的人,以解我燃眉之思。
Y楼在任临树资金的注入下,顺利运转起来,工地开工,闹事的拆迁户们也被一笔安置费堵住了不安分的嘴,外界媒体也纷纷关注起这栋“死而复生”的Y楼。也开始猜测,为什么这栋楼还未有个正式的名字,只是对外公开简称是“Y楼”。
在Y楼动工一个月之际,各大报纸头版都有一个相同的标语,相当引人注目。
——新楼冠以旧爱之名,Y楼原是叶楼。
叶洁白,这个原本尘封的名字再次被揭开,这些记者揭开了往事。
全篇报道大意是佟卓尧为了集团利益与宏叶集团的千金叶洁白订婚,在订婚期间与女律师育有一子,之后利益达到抛弃未婚妻叶洁白,痛失未婚夫的叶洁白在酒后被强奸,精神受到重创,远赴国外疗养。受不了内心谴责的佟卓尧,斥巨资建设Y楼,不惜与身为律师的娇妻反目,娇妻一怒,将他告上法庭……
整篇读下来,简直把他描述成一个始乱终弃的人。
林璐云看了报纸,气愤之极,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说:“这是什么报道?!全是胡扯!Y楼是我取的,意为卓尧名字最后一个字拼音的首字母,怎么就和叶家扯上关系了?”
卓尧却心平气和读完了,不说一句话。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任由他们这样抹黑你吗?”林璐云大声质问。
他仍是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是我儿子,你也有儿子,哪有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你不在意,我在意,我这就打电话给这些媒体,我要他们道歉,我要起诉他们!”林璐云歇斯底里地喊道,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就要打。
“你够了,把我的生活抹黑到令我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人,是你!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儿子的人。解释不重要了。既然她不在意,就算全世界的人误会我,我又何必解释。”他说完这句话,无力地起身。
他漫无目的地开车行驶在大街上。从前她坐在副驾驶,等红灯的时候,总是习惯性握着她的手。现在,等红灯时,他还是习惯地伸出右手,只是再也握不到她的手。
车在路口转弯的时候,一个身影走过,那么熟悉,是她!他立刻减慢车速,刹车,打开车门往回跑,站在十字路口,并没有她。身后等待不耐烦的车喇叭声四起。这喧闹的路口,哪里会有她。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已经分别两个月了。令他放心的是,林慕琛传来了消息,有人在伦敦街头看见了阮曼君,她蹲在花店门口挑选百合花,知情人说,曼君因为不想这半年的学习受到打扰,所以换了一所学校进修。
“你一定要等她,半年,半年之后她一定会回来的,不然你会后悔的,真的。”林慕琛说。
“我没有刻意去等她,我就是这样生活着。等是有目的有期限的,这样的生活是遥遥无期的。你明白吗?”卓尧说着,心好疼。
他在坐牢,他的灵魂因她的离去被禁锢了起来,他失去了自由。没有她在身边,谈何自由。这自由,就是无边的孤独。
失去她之后,才发觉得过去两个人在一起吃个早餐都是极致的幸福,很珍贵。他也很内疚以前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她。
他甚至想,如果不去投资Y楼,他们也不会有后来的矛盾,她也不会远走求学。
一天夜里,何喜嘉打来了电话。
“佟董,刚才师父打电话给我了,不过,她大概怕我会告诉你,用的是公用电话,她问黎回黎声过得好不好,还问了你。”何喜嘉说。
他紧张地问:“她有没有说她自己过得好不好,她什么时候回来,下次打电话会是什么时候?”
“她说她过得很好,学了很多东西,没说回国的日期,她说以后还会再打来的,就说了这么多。”
“没说别的吗?你仔细想想。”
“没了……她让我有空就常去陪陪黎回黎声。”何喜嘉吞吞吐吐地说。
挂了电话,又是失眠,他在一半惊喜一半失落中度过了一夜。
这样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见他,不想他找她,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让他有迹可循,他尊重她的选择。
曼君,希望半年之后我们能重新开始。
那时Y楼差不多该要竣工了,等她回来,一起给这栋楼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之后,何喜嘉只要是周末,就会来别墅看黎回黎声。黎声已经四个月大,认人了,很喜欢何喜嘉。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抱着黎声,边荡秋千边问身后的卓尧:“黎声一看我就会笑出声,该不会是把我当妈妈了吧。”
他听了脸一沉。
何喜嘉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董事长,我无心的,我怎么能和师父相提并论。”
林璐云走了过来,说:“哪里的话,我看小何姑娘人不错,对孩子又好。换了别人,有个富甲一方的养父,怎么会独自来上海吃苦。你这样多累,还要租房子,靠拿死工资在上海生存很艰难的,我们家大,不如你就搬过来,住孩子们隔壁,如何?”
卓尧反对:“不行,我不同意。”
“不用不用,谢谢林总。我来回跑没关系的,住在这里很不方便,会打扰你们。养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很敬重他,这两年他身体不大好了,我也不想被人说我贪图养父的财产。事实上,靠自己也可以活得很精彩嘛。”何喜嘉扬起脸,带着稚气。
“你才20出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养父一定为有你这样的养女骄傲,我看啊,你就搬过来住,我和孩子们都喜欢你。”林璐云赞不绝口。
卓尧怅然地说:“妈,你要是能把这种怜悯慈悲之心分百分之一给曼君,我们也就不会散了。”
林璐云脸色暗下来:“我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要是有小何的百分之一乖巧,不去和我们打官司,我会这样?之前我对她哪点差了。”
“你要这样固执我无话可说。”卓尧转身就走。
林璐云继续对何喜嘉说:“别顾虑了,你就搬过来住吧。”
他听着,心生一念,如果何喜嘉搬来别墅住的话,一来可以在晚上陪黎回黎声,二来一旦曼君打来电话,她可以立刻告诉他,他就能和她说上一句话了。否则,真要等到半年后曼君回国,才能说说话了。
他回头,简短地说:“林总让你搬,你就搬吧。”
何喜嘉欣喜得不得了,抱着黎声努力抑住喜悦。
家里确实因为何喜嘉热闹了起来,也常能听到黎回的笑声,虽然还是会哭闹吵着要妈妈,但真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不过遗憾的是,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再接到曼君的电话。
他很是失落。
想想还有三个月,她的回程之期就到了。他愈发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再快一点,最好直接跳到三个月之后。他想象着重逢的场景,也许她会像以前一样,打电话给他说:亲爱的疼先生,来机场接我回家。
黄昏的时候,季东开车送他回去,正巧远远就看见何喜嘉一只手牵着黎回,一只手搂着黎声。
季东说:“远看还以为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卓尧沉默。脑子里想着要是曼君在就好了,她会这样带着黎回黎声等他下班。
“我就在这下,不用送我进院子里了。”他说。
他走下车,黎回看到了他,一边大声地喊:“爸爸,爸爸回来了……”一边朝他跑来。
他蹲下身子,张开怀抱,黎回结结实实地扑进他怀里,他搂着黎回,又从何喜嘉的手里接过黎声,就这样,一只手搂着黎回,一只手抱着黎声。黎声会伸着小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偶尔也会用力一抓。这些都是他莫大的幸福。
他同何喜嘉的话很少,何喜嘉走在他身旁。路两旁的香樟树上,不时有飞鸟惊起。
他回头望望,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他,可几次回头,并没有人。他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小漫画,你再不回来,我就真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直到那天的照片登上了八卦杂志,他才明白,那天被躲在树下的记者偷拍了。照片上是他搂抱着两个孩子和何喜嘉一起走在路上,黄昏的光,柔柔的,两旁的树木茵茵,光从照片上看,真是很美很温馨的场景。
有人评论他用情不专、滥情,前段时间刚因为旧爱叶洁白上了八卦头条,这次又有与新欢傍晚散步的绯闻,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已婚人士。
但“在一起”的呼声也很高,有人说单看照片,觉得很温暖,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当然,这种说法很快就被冠上了“三观不正”。
他想清者自清,无须在意。这些年来,经历这样的传闻还少吗?从成为一个富豪私生子开始,他就逃不出这种被关注被抹黑的怪圈。
卓尧只盼着快点到九月,九月曼君就回来了,流言会不攻自破的。他在心里早就原谅了她一千次一万次。
那么深的爱,哪恨得起来。
任临树有时会过来关注Y楼的进展。有天,他忽然问卓尧:“佟少,你太太去了英国,你想不想见她?”
“你说呢,这还用问。”他边看项目计划边说。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你不就是为了赶回上海追她回来,才会撕了我们的第一份合同。当时我真认为你疯了。不过我现在能理解你了,我也失去过一个人,我认为她是不爱我才走的,现在我会想,也许她离开,正是因为她爱我呢?”任临树说着一番不符合他风格的话。
“任总,你多愁善感了。”卓尧说。
“还不是被你这个痴情阔少给传染的。认识你挺不错的,当然,别以为我交了你这朋友,我的股份可一分不能少,价值那么多亿的Y楼,我有三成股份。你想想,不是我,现在Y楼就是分文不值的烂尾楼。”任临树笑着道。
“你已经说了十遍以上了。”
“那我有个问题,只问一遍,Y楼真的是为了宏叶的叶洁白而取的名吗?”
“不是,和她无关。”他斩钉截铁地说。
任临树看了一眼办公室门,说:“那个新来的法务,怎么回事,年纪轻轻资历平平就进入佟氏法务部,还经常在你的私人别墅出入自由,带着你的两个孩子玩,你这是怎么回事,要重婚吗?”
“她是个单纯的小女孩,我太太的徒弟,别毁人清誉。”他正正经经说。
“你别这么严肃,我只是随便问问。”任临树点点头。
两个同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一起竟会像两个小男孩一样你一言我一句地顶嘴。
一天晚上,本该睡觉的黎回放声大哭,他冲进儿童房,把紧闭双眼嚎哭的黎回牢牢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说:“不哭不哭,爸爸在这呢,哭什么呀,是不是做恶梦了?”
黎回仍是号啕大哭,也不睁开眼睛看他。
何喜嘉听到哭声也跑了进来,问:“黎回怎么了,好端端哭成这样,乖,不哭,到阿姨怀里来。”
谁知黎回一听到何喜嘉的声音,哭声更大了,哭得都没法呼吸似的,脸色都乌红了。
“会不会是哪里痛,告诉爸爸,肚子痛吗?我送你去医院。”他急得不得了。
黎回摇摇头,哭声减弱,看来还是很怕去医院的。
“肚子不痛为什么哭,都是上小班的男子汉了,再哭会把隔壁的妹妹吵醒的,你不是答应妈妈,在妈妈回来之前会照顾好妹妹的吗?”卓尧说。
黎回听了,又抽泣着哭起来。
“不许哭,爸爸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被哭声弄得心烦。
“妈妈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黎回说完接着哭。
“谁说的,爸爸告诉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何喜嘉弯身在黎回耳边说:“你要听爸爸的话……”
“你走!你走开!”黎回用力推何喜嘉,大叫。
“黎回,你不可以对阿姨这样没有礼貌。”
何喜嘉护着黎回:“没事没事,跟阿姨讲是哪儿不舒服。”
“我讨厌你!我不要你做我妈妈,我要我的妈妈,我要妈妈……”黎回仰起头哭得直抽。
他只好对何喜嘉说:“你先出去吧,你在这里他只会哭得更厉害,今晚我来陪他睡。”
等只有佟卓尧一个人在身边的时候,黎回才稍稍平静,依偎在爸爸的怀里,抽噎着说:“爸爸,我做梦,梦见阿姨成了妈妈,我不要她做我的妈妈,我要我自己的妈妈。”
“胡说,那是梦,爸爸只爱你妈妈一个人,你只有一个妈妈。”他温和慈爱地说。
“可是奶奶说,阿姨以后会是我和妹妹的新妈妈。”黎回认真说道。
他心一沉,又是母亲在胡说八道。便对黎回说:“爸爸向奥特曼保证,我们黎回黎声,只有一个妈妈,她叫什么,你大声说出来。”
“(远)阮-曼-君。”
“不是远,是阮,ruan。你要是念不正确,爸爸就真给你找个叫远曼君的阿姨做妈妈。”
“不要不要,好爸爸……”
“那你搂着爸爸的胳膊睡觉。”
“爸爸,你给我说说妈妈的故事吧。”
“好……”
他从他和曼君认识开始说起,有时说着说着,自己也会忍不住笑起来,不知不觉,黎回在怀里睡着了,他反而睡不着了。想着过往温存的点点滴滴,昨日重现般清晰在目。
曼君始终没有打电话给何喜嘉,他决定让何喜嘉搬走,尽管这有些不近人情。
第二天,他找何喜嘉谈话,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请她搬走,也不希望她再去自己家里看望两个孩子,不要再走进他的生活。
何喜嘉显得相当激动,说:“佟董,我和这两个孩子很有缘分,再说师父也多次叮嘱我要代替她照看黎回黎声,我没有更多的想法,我只想这两个多月陪着黎回黎声,等师父回来,你们和好如初,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那时,我会离开的。只是现在,请让给我照顾黎回黎声吧,何况他们俩也不能离开我。”
“你永远无法代替他们的妈妈。孩子很懂事,他们连妈妈都可以不在身边,也可以没有你,以后你不出现,他们就不会念着要你。”他淡漠地说。
“可是师父让我……”
“我不想孩子对别的女人有依赖,她要是看到了,会很难过吧。”他说。
何喜嘉点头,眼睛红红的。
在林璐云还未回来之前,他安排崔师傅送走了何喜嘉。
家里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坐在曼君亲手种植的那株树下,他特别想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幻想的画面,重逢、相拥、相视微笑,雨夜里她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小漫画,你怀念这些吗?
山水都可相逢。
再见面时,我会沸腾。其实我们没有分开,我的心,始终与你相亲相爱。
仍记得当初爱你、想见你的那种强烈和迫切的心情。
小漫画,你说分开后要各自幸福,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幸福只能在你这儿。
无论如何,我们在相爱的途中,都该给予对方最好的珍爱,哪怕这份爱,你已看不到圆满。即使将来分道扬镳,我们留给对方的,也不应该是伤害,而是宠爱,我们都要记得我们最初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