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力车上,南叔说:"前一阵刚接到祥仔的来信,香珠就催我快点回信,我估摸着你们若过来,应是这几天抵达,今天去码头试探着看了几班船,还真个接到你们了。"
陈余祥、阿威被南叔的热情感动,陈余祥问道:"阿珠现在干啥?"南叔摇头笑道:"她还能干啥?跟着我这没长进的爹当然只能卖鱼。
我每天从渔场把鱼买回,她拿去菜市场卖。
一个女孩子,又是异乡人,招人欺呢,你们来了就好,占几个档口,也好互相照应。"
人力车绕过晒鱼场,进入一片低矮的住宅区道口,南叔叫车夫停下,付了钱,领着余祥、阿威踏着煤碴路七拐八转来到一栋砖屋前停步:"到了,就这里!"陈余祥正要客套,南婶已开了门,但见她腮上挂满了泪痕,见了大老远来的老乡,也只能强装笑脸相迎。
南叔见状问道:"怎么了?阿珠没去市场?"南婶嘴唇翕动未声,用手指着内房。
陈余祥听说阿珠在家,心怦然跳动,不知怎么跟她打招呼,这时,阿珠已眼睛红肿地走出房门。
南婶无奈地说:"隔壁的又欺侮她了。"
南叔愁苦着脸:"我们势单力孤,不可以跟人争的嘛,古人说'让人有福'。"
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厅较宽大,两旁堆满了鱼筐、木盆、篓,中间置一张吃饭用的八仙桌、四张竹椅。
阿珠抹着泪:"今天去晚了,我摊位上摆满了阿昆的东西,我请他让开,他瞅着爹不在,吹几声口哨唤来阿枫、阿飞围着我说下流话,还说摸了我才肯还摊档。"
南叔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咬牙骂了一句:"臭流氓!"然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余祥乍来香港就逢上这种事,非常气愤:"南叔,出门在外势力再弱,不该让的绝不能让,免得人家气焰更嚣张。
阿威,我们走。
阿珠,市场在什么地方?"阿珠抹去泪,跨出门在前面引路。
见他们真要去市场,南婶急了:"祥仔、威仔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很有势力的。"
陈余祥回头答道,"知道,我们会有分寸的。"
南婶还是不放心,推了推南叔:"他爹,你还愣着干啥,快去看住他们!"南叔醒悟过来拔脚就走,南婶连忙叫住:"慢着,把袍子脱下来,又不是走亲戚、赴宴会,穿这么贵重的衣服。"
南叔边解钮扣边喃喃自语:"女人就是婆婆妈妈,烦死了。"
南叔经营的渔档在湾仔春园街附近,五、六十年前,这里是外商上落的码头,十分繁华,居住着无数达官、富商,发展成了贫富杂居的闹市区,随处可见漂亮的雪佛兰小轿车、牵着名犬的贵妇人。
同时,墙角边、垃圾堆旁边则坐满了贫苦乞儿。
繁华的大街后是低矮的贫民窟,富贵与贫苦、繁荣与落后在这里仅一墙之隔。
春园街渔市场经营的不仅仅是鱼和海鲜,准确地说它是个综合型的大菜市场,有各种疏菜、肉类。
所谓的摊档也仅仅是各人占一块空地,摆上货物,人坐在一旁等候顾客购买。
走入人头攒动、叫卖声鼎沸的市场,抬眼望去,不少空地的上空悬着诸如"广州渔档"、"清远兄弟档口"、"花都海味"之类的招牌。
据香珠介绍,在这个市场里谋生乡亲观念十分重,如果能有十几、二十多名同乡在一起就可以霸占一片市场、不用惧怕外来势力的欺侮。
她说,东莞籍人在这里的很少,她们一家受尽了外乡人的欺侮,好在南叔为人谦和不喜闹事,还不至惹上太大麻烦,最让人苦恼的是——自从香珠来到香港,因她有几分姿色惹得市场里一些轻浮后生垂涎,其中有位名叫彭昆的广州籍青年求婚不成便采取了报复手段,天天骚扰,更可恶的是他有意把位置换到香珠旁边,争抢顾客或乘机偷鱼,搅得香珠没一天安宁。
南叔一直想多拉几个东莞籍同乡来香港做生意,接到陈余祥的信非常高兴,觉得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