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修理厂二楼于果的房间内突然想起电子游戏的声音,把于果吵醒。
于果揉着头发翻了个身:“谁呀?小点儿声!”
声音依旧,于果翻身起床,看到夏天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神情很是认真。“小点儿声!现在是清晨啊!”
夏天不理会于果,依然专注在游戏上。
于果顶着对熊猫眼起身,把游戏机关上:“你折腾了一晚上,我伺候你一宿,你让我踏实睡会。”
夏天从沙发上跳起来:“可是我现在想玩游戏。”
“不行!”
“为什么?”
“你影响我睡觉了!”
“可是是你说的,想什么时候玩游戏,就什么时候玩。”
“我睡觉的时候不行!”
夏天气鼓鼓地看着于果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从旁边拿起一把玩具枪,啪的一声,射出一颗玩具子弹,不偏不倚打在了于果的脸上。
“嘛呢!”
“起来陪我玩打仗!”
“我跟你说了我睡觉呢!这孩子怎么这么烦啊!”
于果扯过夏天的玩具枪,随手扔在了一边。夏天赌气地拉开冰箱,拿出一盒冰淇淋。
“你干什么?不能吃这个!你忘了肚子疼了!”
“我现在肚子不疼了。”
“吃完你就该疼了!”
“你说的,想吃就吃,我现在想吃冰淇淋了!”
“现在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说的!不行就是不行!”
“骗子!骗子!你是个骗子!你说我想干什么都可以,我有我的自由,你这个骗子!”
“嘿!这倒霉孩子……对,我是说过没错,可你也得看什么时候啊!反正现在不行!”于果将冰淇淋放回冰箱,一转身,就看到夏天在床上跳。
“你给我下来。”
“我不!你不给我吃冰淇淋,我就不下来!我有吃冰淇淋的自由!”
“给我下来!”于果扑过去要抓夏天,夏天从于果胳膊下躲开,于果再扑,夏天再躲,二人在屋里追逐。跑了几圈,于果也没能抓住夏天。
于果郁闷地坐在桌前看着夏天看电视,声音爆炸似的在屋内回响不绝。
突然于果看到被自己撕毁的泰勒的文件。于果找齐了文件所有的残片,用透明胶拼接起来。
重新贴好的三十条守则被皱皱巴巴地贴在冰箱上。
于果感触颇深地拍拍黑脸的夏天:“这守则吧,还是有点道理的……比如这吃东西,真不能让你吃太多了。你看你昨晚上上吐下泻的,是吧。”
“骗子!于果你就是个骗子!”
“我们得带着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你大舅定的这个规则。”于果满不在乎的又拍拍夏天肩膀,“你再来感受下!”
三妹和大胜等在体检门口。三妹问大胜:“你走后门弄来的什么中医方法的体检结果真的没问题么?”
“你放心的啦……”大胜操着一口港台腔,“我这么一个身强体壮的祖国大花朵儿,从小到大没感过冒没吃过药没打过针。完全没必要再走一遍这个劳什子的体检。”
三妹手机响。
“喂?您好!我是李三妹……是,手续全办好了,体检也都过了……真的啊?太好了……那您把那个团到京的时间给我发过来……太感谢您了……”挂了电话,三妹兴奋地对大胜说,“咱们有活了,接一个上海来的团,团不大,就十来个人,北海故宫颐和园一日游,你觉得行吗?”
“必须行啊!上海的团?太好了,上海姑娘漂亮啊!我以前的那些女朋友,有四个都是上海姑娘!”
从北海到鼓楼大街,再到颐和园,忙碌的第一次带团结束了。大胜和三妹回到旅行社结款。旅行社小经理把一份核算单递了过来。两人接过,看着单子上的数据立刻眉开眼笑。还没高兴完,小经理又递过来一张单子:“这是除去车辆托管费,人员培训费,还有我们旅行社业务抽成和你们个人所得税之后的核算单,你们再看下……”
“……”两人低头重新看了一眼,蔫了。
找了个地方吃东西,齐大胜含着吸管,懊丧地发呆,而李三妹也提不起精神。“没想到竟然要抽出去这么多!”三妹戳戳杯里的冰块,“要不这么着,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五五分变成四六,我四,你六,只要能让这辆大巴车上路,我亏点没事。”
“不合适吧,这车是你的,你还当司机,我拿六,这不欺负人嘛。我这个人吧,有一个原则,能忽悠人赚钱是我本事,但是从不欺负人,尤其是女的。”
“那怎么办啊?”
沉默了会儿,大胜重新开口:“我有一个想法,比较大胆,你敢听吗?”
“你敢说我就敢听。”
“成立一个旅行社有多难?”
“你不是吧……”
“你听我说,你出车,我出力,你有原来一些老客户的资源,凭我的能力新客户也不愁拉到,咱俩缺个什么啊,不就缺一个营业执照吗?营业执照有多难办?”
三妹点头:“是不难办,但是你这个不现实啊,你卖你的坟,我当我的值机员,咱们哪儿有能力和精力办旅行社啊。你这个想法是挺大胆的,也挺吸引我的,其实我在机场这份工作也干得有点鸡肋了。是,咱们合伙开一个公司,你从无良小商贩变成了旅行社CEO,我从雇佣劳动关系升职成自主创业,可是吧……”
“没有可是,只有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我爸的大巴车继续开下去。”大胜鼓励的眼神。
“我想多赚钱……把房子供完。”
“那是你私人那份,我说咱们公司赚的钱……然后呢?”
“然后……还有然后吗?”
“然后咱们再买两辆大巴车,两辆变四辆,四辆变八辆……”
在大胜的一番鼓励下,三妹很是动心。开旅行社呢,完成爸爸的心愿……于果和夏天两人穿着围裙带着口罩一起打扫房间。
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成果,父子二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叉腰欣赏着。
夏天撑不住先倒在了床上,大胜打来电话,召唤于果晚上聚餐。
挂了电话,于果伸脚踢踢夏天的屁股:“我今晚要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
夏天一咕噜爬起来:“我也要去!”
“不行,大本营需要有人留守,万一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搞破坏,就全靠你了。”
“我?”
“没错!就是你!你看啊,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记好,如果有紧急情况,就打电话联系我,但记住,只有紧急情况才能联系我,懂么?”
夏天点点头。
“紧急情况的意思是,地震、火灾、发大水,外星人入侵……除了这些以外,都不算紧急情况,记住了么?重复一遍。”
“地震、火灾、发大水,外星人入侵……除了这些以外,都不算紧急情况。”
在夏天反复重复“紧急情况”的声音中,于果离开家去了大胜订好的饭店。
大胜递给忐忑的小艾和于果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三胜旅行社CEO:齐大胜”。
两人更慌了。“你什么时候成CEO了。”
“别闹啊!”安抚好两人,大胜请出候在一旁的李三妹。“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有车,车是三妹的。司机,三妹。导游,我。我和恩人名字里各取一个字,三胜旅行社。”
三妹接着说:“我爸和孙叔叔那有一些老客户,维持旅行社前期的运转应该没问题,以后……只要我们服务到位,旅行社的业务一定会越来越多的。”李三妹和大胜态度诚恳,互相看了一眼。
“万事俱备,就差起照挂牌了。”大胜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们打听了一下,起照需要交一笔旅游保证金,挂牌需要租一个门脸房,当然了我们刚开始也不想一步到位,可能先租一个平米数小点的房子……”
于果忍不住插话:“全下来到底多少钱啊?”
“我们算了一下,租房子,置办基本办公用品差不多10万,旅游保证金10万,一共20万。”
“我和大胜合伙干,一人出一半。以后赢利了,也一人一半。”
于果看看面无表情的小艾,又看看对面忐忑紧张的大胜和李三妹,首先开口道:“胜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不现实啊……但我喜欢。”
齐大胜松了一口气,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作为男人,一般男人啊,咱们不说那种一出生就有自己同名信用卡,卡上还存着欧元的主儿,我认为一个男人要养家,上中下三等方式。一,靠勤劳。基本没别的什么能力,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卖傻力气赚死钱,这是最下等的,卖的是命。二,靠手艺,就是我这样的,有别人不会的手艺,活儿好,走到哪儿都能活,但是总是给别人打工,这是中等,卖的是手艺。三,靠脑子和勇气,就是你这样的。能说会道,承担风险,自主创业,实现理想,这是上等,根本不卖……我这个卖艺的能敬你这个什么都不用卖的一杯吗?哥们,有胆量!”
大胜开着车送小艾回家。车上,大胜不时地看小艾,神情很是紧张。
“你老看我干吗,好好开车。”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做贼心虚。”
“唉,关注你也是错,我有对的时候吗?”
“有啊,就一次。”
“什么时候?”
“就刚才,说要办公司的时候。”
大胜一脚刹车踩下去,惊喜地看着小艾。“你不反对吗?我压上我身家性命啊,你不觉得太冒险吗?”
“你要是没有这种胆量,我还真看不上你。”
“真行,刚才你怎么不说啊,这顿饭我吃得这叫一个紧张,你点了什么菜,吃到嘴里的是什么,全都不知道。”
“你还记得咱俩两年前怎么认识的吗?你报名上培训班,我当时在那培训班帮忙,你一下要了六张报名表,什么培训班火你就报什么。我就说你也太盲目了。结果你告诉我,你不盲目,报这些培训班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些资格证都是你两年内必须拿下的。”
“对。你还特别不屑地批评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急功近利啊,你就没有梦想吗,拿六个资格证就是你的梦想吗?”
“结果你竟然瞪着你那双小眼睛特认真地跟我说,六个都是你的梦想。我当时都笑出来了,说一个叫梦想,六个那叫乱想。然后你说什么?你说年轻时梦想多点挺好的,因为年纪大了,有些梦想会被现实打垮,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先具备实现六个梦想的资格,然后等着现实过一遍水,等你的梦想从现实里捞出来时,也许就剩下最后那个梦想了。”
大胜挠头:“我当时有点贫,主要看见漂亮姑娘了,有点把持不住。”
“你说的时候特真诚,差点都把我感动了。”对上大胜不可置信的目光,小艾特认真地问,“大胜,开旅行社是你的梦想吗?”
“是。六个中的一个,但是现在看来,是唯一的了。”
“那我支持你,不是口头上,是行动上的。”小艾把一张卡放在了大胜的手心里。“本来打算跟你结婚时,一块买房子用的,也不多,我这两年工作攒下来的,五万块钱。”
大胜看着那张卡:“钱我有……”
“用不用是你的事儿……其实那天你从我们家走了以后,我就想把这个给你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我爸我妈什么态度,只要你真心娶我,我就好好跟你过……行了,钱不用就先搁你那儿,密码是你生日……怎么了?你没事吧……”
大胜眼圈红了,却还是硬撑着:“没事儿。刚才吃酸了……”
于果随着人流走出地铁车厢,沿着指示换乘地铁,前前后后的看到好几对热恋中的男女,于果想到那天和珊珊吵架后就再也没和她通过电话,掏出电话想要拨给她,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随便低头。
正在犹豫着,手机就响了。是珊珊的死党薛莉,于果平静了下心情,接通了电话:“喂?”
“于果,你个混蛋!”
于果从手机嘈杂的声音里听到了珊珊带着哭腔的声音:“于果!于果!不要告诉他……不要让他知道我哭……我不要让他知道!”
问出了她们现在正在薛莉家里,于果没再犹豫,直接打了车,目的地就是薛莉家。
另一面,只穿一条小短裤的夏天仰着头看着淋浴的开关。实在是太高了,他够不着,踮脚、跳高,还是够不着。他在浴室里找了一圈,拿起了一块肥皂,瞄准开关,扔了过去。肥皂命中开关,淋浴喷头瞬间打开。
同时客厅的电话也响了,夏天犹豫了下,看了眼哗哗流水的喷头,扭头跑出了浴室,接起来电话:“喂?你好,我是夏天,我爸爸于果不在家。”
老于戴着花镜,拿着电话:“喂?哦,是你啊,我是于建国。”
“老于,你好。”夏天很正经地说道,丝毫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不妥。
“礼貌!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于果说,名字只是一个符号。”
“放屁!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他去哪儿了?”
“这是一个秘密。除非特殊情况,我不能给他打电话。”
“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老于略微无奈地说。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你有什么事儿吗?我可以替你转告他。”
“也行,你就跟他说,我有重要事儿跟他商量,让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我一定转告他。那爷爷,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老于一听爷爷这个称呼,心顿时就软了下来,转而开始和夏天唠起了家常:“没有了……不对,还有一件,你……你那个什么……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爷孙俩聊着天,夏天浑然忘记了卫生间的喷头还在不断地喷着水。地上积的水已经开始从卫生间漫出,顺着云梯向楼下流去……于果敲开了薛莉家的门,就闻到很重的酒味儿,珊珊倒在沙发上喝的满脸通红,抱着于果陪她过生日时送的一只NICI羊咩咩正睡得香,嘴里不时地念几声于果。看着那傻乎乎的样子,于果的心突然就软了。轻手轻脚的坐在珊珊旁边,用手将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
珊珊被于果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Lily,我头好疼啊!”
珊珊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才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lily而是于果。
“叔叔……”珊珊委屈地看着于果,怯怯地伸出手拉住于果的衣襟,“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于果摸摸珊珊的刘海,声音里满是疼惜:“你不能喝酒的,为什么喝那么多?”
“你这几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来找我,你肯定是特别特别生我的气。”说了几句,珊珊的眼睛里就又蓄满了泪。
于果连声劝道:“你别哭,别哭啊,你知道我最害怕女孩儿哭了。哎,我也没说特别特别生你的气啊。我这几天就是忙,忙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揉揉珊珊的脑袋,于果难得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不想和你分。”
珊珊睁着泪眼抬起头,确定于果是认真的之后,哇的一声抱上于果的脖子大哭起来。“叔叔,我也不想和你分手。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爹地妈咪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在乎,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他们说我是富二代,说你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屌丝,说你配不上我,说我分分钟都能找到比你好百倍千倍的有钱公子哥儿……”
“咳咳……珊珊啊……这是在夸我么?”
“是啊……”
“……”
于果无语,正尴尬着,大飞就打来了电话。
“于果,你小子在哪儿呢!我不管你在哪儿!你给我20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明天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一辆豪车停在车厂门口,珊珊和于果冲进了灯火通明的车厂,只见车厂内一片惨状,就像刚被暴风雨洗劫过一般。
大飞面部狰狞地向着珊珊和于果狂喊:“你看看!看看!我的零件!机器!全给泡了!”
“怎么弄的啊!”
“你问他!”顺着大飞的手看过去,只见夏天正抱着自己的行李和于果的行李,坐在云梯上,一脸委屈地看着大家,看到于果到来,本想冲过来,但是看了眼周围的狼藉,又往后缩了缩。
大飞冲过去对着夏天狂吼:“你说你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洗澡就洗澡,你不洗开着水龙头接什么电话!你说你接电话就不知道先把水龙头关上啊!”
见大飞对夏天态度这么恶劣,原本很生夏天气的于果不乐意了,推了大飞一把:“你吼什么吼,显着你嗓门儿大是么!水龙头那开关太高,他根本就关不上。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你对着一孩子摆什么威风啊!不就是个意外么,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大飞更加不爽,脸红脖子粗地大喊:“意外!我这是进口原配件!你知道这得多少钱啊!你一年的工资都赔不上!于果我告诉你,你,领着你的儿子和你的行李,麻溜滚蛋!FIRE你知道么?我‘范儿’了你了!滚蛋!都滚蛋!”
珊珊见不得人冲着于果大声喊叫,从包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仍在了大飞桌上:“不就是臭钱吗,我赔你不就完了吗?没密码,我这次走秀的劳务,要是不够,我分期还你!”
于果想拦着珊珊,却被大飞抢先一步抓起了银行卡:“这是你说的!那我这地方呢?你看看,这都毁成什么样了?明天能开工吗?”
于果气急败坏:“这儿我连夜给你收拾出来,明天保证你开工!”
大飞气呼呼地扔了一把笤帚给他,转身就走。
于果挥舞着笤帚骂骂咧咧地开始打扫。
珊珊穿着高跟鞋,用丝巾包着头,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打扫车厂。夏天抱着行李,看看于果,又看看珊珊。珊珊悄悄对夏天说:“你赶紧上去睡觉吧。”珊珊和夏天对视,夏天的眼神没有那么敌对了。
夏天瞄了眼车厂另一头的于果,放下行李,走下楼梯也拿起了一把笤帚。
桌子上摊开一本菜谱,于果对照着菜谱一步一步地洗菜切菜,珊珊从旁协助他。看了眼在客厅乖乖看卡通片的夏天,珊珊凑到于果耳边:“我觉得你这样不行啊,他这么大一个小孩儿整天待在家里,你又不能看着他,保证要出事儿的。”
“那你说怎么办……本来不以为一两天就能走了吗……要是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待着还有人替我看着他管着他就好了……”
“你要请保姆吗?”
“那得多少钱啊!”
于果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了手机:“你还别说,真有这么一个地方,还不用花我一分钱……”
电话那头小艾老师接起电话:“喂?于果?你儿子要上学?”
某茶社里,三妹眼神呆滞地盯着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
老妈的嘱咐在耳边响起:“三妹啊,对方是个什么什么工程师,是电脑那种的,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名字叫周正,样貌也很周正的。是你白阿姨的儿子,很不错的很不错的。”
周正,长得的确周正,就是周正得没啥特点,扔进人堆找不到的周正。
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对方的问题,三妹觉得甚是无聊,忍不住躲在茶杯后面打了个哈欠。
从一边楼梯和一众西装朋友走向茶社包间的泰勒看到三妹的举动,有些忍俊不禁。
三妹用余光注意到有一大票人出现,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正看到抿着嘴微笑的泰勒。猜到刚才自己的糗样被泰勒看到,三妹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对视,但都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周正注意到三妹和泰勒的举动,表情有些异常。
三妹继续耐心的听着,不停地喝茶。
突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低头一看,是泰勒发来的:“需要帮忙吗?”
“特别需要!”
短信发出不一会儿,泰勒从包间里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嗨,三妹。”
“泰勒,你怎么也在这儿?”三妹热情地回应。
终于从周正的念叨中解脱,三妹和泰勒走出茶社。
“太感谢你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相亲来的,还需要帮助呢?”
“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别忘了,我是律师。每个律师都同时是一个侦察员,还是一个心理专家。”
“那跟你们当律师的在一起,岂不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过日子?”
“你跟我在一起,提心吊胆吗?”
三妹连忙摆手:“没有,我觉得挺舒服的。”
泰勒笑:“这就叫和谐!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你陪我逛逛北京吧,做一会儿我的私人导游!”
三妹受宠若惊,“那……行,你打算去逛哪里呢?”
“你是专业的,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没有过多的言语,三妹偷瞄向泰勒,却觉得和他更亲近了些。三妹使劲别过头,不想被泰勒发现自己怎么收都收不回的嘴角。却不知她的那些小心思一点都没有逃过泰勒的眼睛。
于果仔细端详夏天的脑袋,抖开一块白布,把白布围在了夏天的胸前,珊珊适时地递上了一把推子,于果围着夏天转了两圈,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
“爸爸,我为什么要理发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明天起就要上学了。小艾阿姨明天要带你去学校见校长,要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
“不剪不成吗?”
“不成!你看看你这头发,都多长了,跟乱草似的。”
“可这是我妈妈出事儿前给我剪的……”夏天低下头。
于果和珊珊听了这话,互相看了一眼。
珊珊有些心疼:“要不我带他去发廊剪吧。”
“一小孩儿去什么发廊啊……你坐好……”于果一推子下去,夏天的头顶上少了一缕头发。
于果也没想到,看着夏天的头发直发愣。夏天从镜子里看着头发飘飘悠悠地落下,一方面是对妈妈的怀念,随着头发落地越发飘散,另一方面,是对目前被越折腾越难看的发型伤心。夏天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这个是造型,一会儿我还得修呢,知道吗?”于果很苍白无力地解释道。
夏天点头:“知道!”
“叔叔,你行不行啊?”
“你别跟电影里那王小贱似的,把人头发剪出个豁口来啊。”
“笑话,王小贱能和我比么?”一手拿推子的于果用屁股顶顶珊珊,带着一丝贼笑。“如果我是王小贱,你要不要做黄小仙儿?”
“我才不喜欢娘娘腔呢!”珊珊边说边比划出一副嫌弃、厌恶的表情和姿势。
于果举起推子瞄准,准备再次下手,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
珊珊开开门,看到老于背着手站在门外。珊珊连忙把老于迎了进来,招呼老于先自己随便坐。
于果端出一盘洗干净的红亮亮的苹果,摆在茶几上后在老于对面坐下。
“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打电话的结果,孩子接你电话,差点把房子给淹了。你来找我干嘛,又有新指示吗?”
“我来跟你聊下他的事儿。”
“他怎么了?”
“你打算把你儿子怎么着?”
“不知道。”
“放屁!”老于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大声嚷了起来。
珊珊和夏天吓了一跳,但是于果很淡定地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我实话实说吧,本来没想他要留下来,”于果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靠,“他舅舅说得特别好,孩子在我这儿待几天,完成他妈一个遗愿就接走。孩子留在这儿期间呢,费用他负担。但是没想到这人翻脸不认账,不仅一分钱没付给我,还跟我来硬的,要跟我打官司。”
“这是那个美国人说的?”
“是。他还说孩子要姓夏不姓于。”
“放屁!老于家的种,凭什么姓夏去!”珊珊和夏天又吓了一跳,反倒是于果这次很欣赏地看着老于:“同意。”
老于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于果,不管咱俩有什么过节,这孩子坚决不能回美国,跟那个老美,就说我说的,这孩子必须得姓于!”
“同意。起码第一步是这样。第一步先让他上学。”
老于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个好,咱俩想到一块去了……小孩子必须得去学校学点东西,也能跟小伙伴一起玩。”
老于边说边下意识地看向夏天,注意到夏天的头发:“他头发怎么了?怎么跟狗啃的似的?”
“我都说带他去发廊剪了!”珊珊委屈地看着夏天那惨不忍睹的头发。
“一小孩儿去什么发廊!你,夏天,你过来!”
老于抖开那块白布,重新将夏天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你行么?”于果很怀疑地问。
“什么叫行么?你忘了你小时候都谁给你理头的了?”
接过珊珊递过来的推子,老于一推子一推子地开始理发。
夏天刚才还只是打转的泪水,这次彻底流了出来……于果却没有在意夏天的情况,他看着老于那副认真的样子,陷入了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