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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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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郑明来到王铁力的监仓,通知他起床、洗漱和准备吃早饭。

马上就要面对审判了,王铁力没有紧张感;相反,莫名的亢奋让他一夜没睡,很是精神。在郑明的监视之下,他用极快的速度开始洗漱。洗脸的时候,那有些冰冷的凉水让他感到非常惬意。他用吸满凉水的毛巾反复擦拭着头,感受着早晨带给他的清新和凉水带给他的刺激。

清醒之后,亢奋的情绪中又掺杂了一些忐忑,他开始担心自己的结局会怎样,会被判死刑吗?

他不怕死,但是在坐拥着大量财产和最具强大势力的时候死去,令他觉得是人生的最大悲剧。难道金钱是粪土?难道权势在自己这里已经过期作废了?

不。想起肖国雄给他的暗示,他心定了许多。

法院是一幢哥特式风格的老建筑,尖利的屋顶直刺云端。主体建筑巨大,左右两边是对称的副楼。

法院门前是个广场,是到江州来旅游的游客必到之处,人们都喜欢以法院的西式建筑作为背景留影。

此时,广场前人头攒动,前来旁听的群众已汇聚起上百名。

法院所处的一整条街,都被百余名警察荷枪实弹地加以戒备。法院的各个出入口,也都站满了执勤的武警和特勤。

与法庭外的热闹喧哗相比,法院的一号审判法庭威严肃穆。

建筑内部经过巨资维修,保留了原来屋顶的风貌,墙壁则做了新处理,暗色的涂料增添了这里的肃穆和凝重。一进门,就能看到高高的审判台,那是维修时专门设计的。审判台后面墙壁的正上方高悬一幅巨大的国徽,巍然醒目,神圣庄严。

市人民检察院的两名公诉人,端坐于审判台左侧。审判台上,排列着两部电子显示屏,审判长席位处安装着总控系统,可以随时观察法庭的任何角落,并与记录电脑对接。自动化的监控系统已全部启动,确保法庭审理的正常进行,审判台左侧墙壁上的巨幅电子屏幕显示着法庭全景。法庭工作台上安装有证据展示装置,可以将所有的音像资料和文字材料投放到大屏幕上。法庭内,无线信号屏蔽系统阻隔着一切手机信息的接发。

出庭之前,肖国雄给徐琳发了一个信息:“我马上出庭,等我消息。我爱你。”

九时整,王铁力一案正式在江州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

今天担任王铁力一案的审判长就是老张。坐在审判台上的老张已没有了在酒桌上的淫秽和猥琐,简直是判若两人,那晚他是一个嫖客,现在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政客。轻轻清了清嗓子,他用沉稳的语气宣布:“法庭宣布现在开庭,传被告人王铁力到庭。”

王铁力身着囚衣,戴着手铐被法警押进法庭,目光扫向旁听席。

旁听席两百个座位坐满了人,除了省内诸多媒体的采访记者,还包括王铁力的妻子桑静和他的哥哥王铁锤,与案件有关的被害人的亲属,以及许多闻讯而来得到旁听机会的普通市民。

站在被告席前,法警给王铁力打开手铐。他松了松手腕,抬眼看着自己正前方的巍巍国徽,曾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骄横之气早已荡然无存。他把眼光聚集在审判台右侧的辩护席上,身穿三件套西装的肖国雄微笑地看着他。这让他似乎又有了一些底气,身子挺了挺,坐下。

一些旁听群众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议论着王铁力的残忍和恶毒。而被害人的亲属大都心情沉重,悄无声息,有些人已经泪流满面。

审判长查明王铁力身份后宣布:“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本庭今天在这里依法开庭审理江州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王铁力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非法经营、行贿、非法持有枪支、偷税一案,由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员张伟强担任审判长,与审判员徐新、丛小利组成合议庭,书记员肖珊担任记录。江州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员方红波、姚廷铭出庭支持公诉,恒平律师事务所律师肖国雄出庭担任被告人王铁力的辩护人。”

接着,审判长宣读被告人在法庭审理过程中依法享有的诉讼权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被告人王铁力在法庭审理过程中依法享有下列诉讼权益:(一)可以申请合议庭组成人员、书记员、公诉人、鉴定人和翻译人员回避;(二)可以提出新证据,申请新的证人到庭,调取新的证据,重新鉴定或者勘验、检查;(三)可以自行辩护;(四)可以在法庭辩论终结后作最后陈述。”

停顿了一下,审判长问道:“被告人王铁力是否听清楚了?”

王铁力嗓子有些干涩地答道:“听清了。”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市检察院的主诉检察官整了整衣服,站起来,大声宣读:“江州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江州检公一诉〔2008〕147号。被告人王铁力,男,41岁,汉族,江州市人,文化程度初中,住江州市香樟区河畔路1056号。2008年5月9日被刑事拘留,2008年7月12日经江州市香樟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同年7月13日被逮捕。现羁押在市第一看守所。”

“被告人王铁力一案,经江州市香樟区公安分局侦查终结,于2008年9月20日经香樟区检察院依法移送本院审查起诉。现查明……”

起诉书的宣读正义凛然,文字虽然枯燥且千篇一律,但肖国雄和王铁力都侧耳倾听,不想漏掉一个字。

在起诉书的宣读过程中,肖国雄有过短暂的出神:这人的普通话有口音,发声有问题,应该再培训;节奏也不好,没有做到抑扬顿挫,削弱了起诉书的韵律。如果是自己宣读,肯定更具表达力和感染力。

这只是短暂的走神,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来了,继续全神贯注地听着。

和肖国雄的轻松不同,起诉书的字字句句都捶打在王铁力的神经上。起诉书提到的这些时间、地点,这些人和事,再次让他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就像被按下了影碟机的快进键一样,快速在他脑海里重现。想到这里,他脸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却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眼睛在法庭内部梭巡了一番,视线被肖国雄拦截住,这给他提了一个醒,于是赶忙收起自己的遐想,注意力又回到法庭上。

公诉人宣读到了起诉书的结尾:“被告王铁力的犯罪事实,经查证属实,证据确实充分,足以认定。本院认为,被告人无视国家法律,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在社会上形成极坏影响,危害结果极为严重。为严肃国家法律,维护公民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保证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顺利进行,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特提起公诉,请依法从严判处。”

宣读完起诉书后,审判长看着王铁力问道:“刚才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你听清楚了吗?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有何异议?”

刘征和许一凡强压着满腔怒火盯着王铁力的后脑勺。尤其是刘征,她手脚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想冲上去,抓住王铁力质问:“对我们这样的老百姓,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她盼望法律还他们一个公道已经多年,现在这一刻终于到来,她真想上前去面对面质问王铁力。

脸上保持着漠然的王铁力说:“滕云海不是我撞死的,这与我无关。我没有指使他人殴打刘征的丈夫许一凡,也没有派人去控制香烟市场并收拾卖香烟的商户。不存在召集和指使其他团伙成员实施犯罪这样的事实。”

“人渣。”刘征听到王铁力否认指控,低声骂道。许一凡抓住她的手,让她冷静。她愤怒地吸着气,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以免影响审判的进行。

眼神严峻的审判长身体纹丝不动,直视着王铁力,“被告人王铁力,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有无异议?”

“我不懂什么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我也没有参加过黑社会性质组织,不是什么黑社会性质犯罪。”王铁力清楚,这顶黑社会的帽子扣在头上意味着什么,必须坚决否认自己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头目。

审判长和王铁力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法庭里撞击着人们的耳膜,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肖国雄像雕塑一样笔直地坐着,眼睛看着前方。桑静和王铁锤安然地听着,对王铁力的回答很是满意。那些受害者则充满了愤怒,有的喘着粗气,有的闭上眼睛哀叹,有的表情异常冷漠。他们中的太多人知道,要制裁王铁力谈何容易,这么多年来的折磨已经让他们对一切都习以为常,并不指望法律能给他们满意的答案。

其实,在抓捕王铁力的时候,很多人都估计到了谜底,那就是王铁力不会被判死刑。

同样的想法在王铁力回答审判长提问的时候,也闯进了他的脑海里。渐渐地,镇定驱除了他开始时的忐忑。

按照庭审方案,法庭调查首先从起诉书所指控的故意杀人罪开始依次进行,十三项罪名均按照调查讯问、质证发问、举证质证程序顺序展开。指控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的法庭调查,放在最后进行。

审判长告知检察人员:“公诉人可以就起诉书所指控的犯罪事实讯问被告人。”

“滕云海副主任被车撞死当天,你是否在犯罪现场?”公诉人向王铁力发问道。

“怎么会是我撞死的?”王铁力干巴巴地回答。

公诉人严厉看着王铁力:“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

“不是。”王铁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回答道。

“当天驾车的司机是谁?”

“秦江。”这不是废话吗?王铁力虽不耐烦,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答。

“他是不是你公司的工作人员?”

王铁力感到左脚有些吃力,就把重心转移到右脚,然后答道:“是。”

“在撞车之前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王铁力抬头看了看国徽,很熟悉的图案,没想到在这样一种状况下有了近距离观看的机会,“我也不知道秦江会撞上那车。”

“事实上,在撞车之前你朝着天开了一枪,你能解释一下为何会开这一枪吗?”

“我当时看到滕云海的车挡在我前面,只是想开个玩笑,吓唬一下车里人而已。因为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出去玩,打猎时也会鸣枪示意什么的,所以,我才会开了那一枪。”王铁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撞车以后,你为什么找人替你去顶包?既然不是你授意的,你为何还要这样做?是不是害怕承担你应负的责任?”

肖国雄及时打断公诉人的话:“审判长,公诉人的问话有诱导我当事人的倾向。”

肖国雄的话音一落,审判长立刻回应道:“同意辩护人的意见,公诉人请注意问话的方式。”

桑静微笑起来,她太欣赏肖国雄的果断反应了。王铁锤微微侧眼看看桑静,也会意一笑。

审判长看着肖国雄,问道:“辩护人是否需要向被告人发问?”

肖国雄把伸展的手臂收回来,轻捻着手中的笔,顿了顿,眼睛投向王铁力,“被告,关于此案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是否知道秦江开的那辆车买了有多少年了?”

“五年多了。”王铁力回答。

“秦江的车是否经常进行养护?一般都是在哪里修理?”肖国雄接着问。

王铁力想了想,“是经常养护,平常都在宝驹修车行进行修理和维护。”

“出事前一次修理是什么时候?”肖国雄稍微歪了一下头,看着王铁力。

“刚修过不久。”

肖国雄把手中的笔放下,“审判长,我的问题问完了。”

公诉人看着审判长,“被告人王铁力因推荐省人大代表一事未能成功,对市人大副主任滕云海产生不满,一直意欲对其报复。2008年3月24日17时许,秦江在被告人王铁力授意下,以被告人开枪为信号,驾车在高速公路上将滕云海的车撞下公路,致使其当场死亡。有案发当时的现场勘验笔录、当时的监控录像还有包括滕云海家人、省人大办公室主任的证言为证。”

肖国雄扬了扬手,侧头盯着公诉人,“公诉人所说的并不是事实,我这里有证据证实,秦江当天所驾驶的汽车因年久破损的因素,刹车已出现了问题,在出事的前几天刚刚因刹车问题在宝驹修车行修理过,但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因此,那天的事故纯属意外,更谈不上秦江是在被告人王铁力的授意下而为,我的当事人不应为此承担责任。”

这是肖国雄一到江州就吩咐桑静和王铁锤去准备的证据。

那天肖国雄问王铁锤:“秦江的车现在在哪里?”

王铁锤回答:“在公安局。”

“他的车平时在哪里进行养护、修理?”

桑静看看王铁锤,看他不吱声,就对肖国雄摇摇头,“我们不知道。”

“那怎么才可以查到?”肖国雄有些急了。

“秦江的车的费用都是公司负责报销的,在财务那里应该可以查到发票。”桑静说。

肖国雄本来窝在沙发里,听到桑静这么一说,立刻直起身体,“你马上打电话让财务查。查到了立马通知我们。”

桑静给财务总监打电话,要他立即查一下与秦江的车有关的票据。放下电话,桑静明白了肖国雄调查的动机,欣赏地看着肖国雄,不住点头。

肖国雄手支在扶手上,摸着下巴,“如果查到了车养护和修理的地方,你们可以把它买下来吗?”

王铁锤有些懵,“这个时候买汽车修理店干吗?”

肖国雄歪着头看王铁锤,眨巴了两下眼睛,“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要买下来。”

桑静已经完全明白了肖国雄的打算,“可以买下来。成了自己的下属车行,做事情就方便了。”

这下,王铁锤才恍然大悟,对肖国雄佩服不已,伸出大拇指,“您想得太高明了。”

肖国雄对这种夸奖早已习以为常,正色道:“我需要刹车失灵的检测报告。最好说明这辆车是因为产品本身的设计和质量问题导致刹车失灵,而不需要证人来证明刹车是人为的故意而导致失灵的。”

王铁锤和桑静连连点头。

肖国雄重新靠上沙发靠背,目光扫向对面落地灯的灯罩,“滕云海的司机叫什么?”

章诺易回答:“龚斌。”

“我要龚斌最近这几年的体检报告,特别是他在事发之前的健康报告,看看他最近得过什么病、服用过什么药、药物有什么副作用等等。还有,滕云海那辆车的年检报告也给搞到。”肖国雄起身,两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下,站起来,在厅里来回走着,“我要你们三天之内给我。”

王铁锤说:“这些都需要钱、时间和关系呀。”

肖国雄没有搭理他,“我们先把蓄意谋杀和指使他人行凶报复这个控罪解决掉,其他相对好办一些。”转身,他对着在做记录的章诺易吩咐道:“给所里打电话,请求再派人来。等他们来了之后,你就盯紧刚才这些事儿。”他又对桑静和王铁锤说:“王铁力和滕云海之间的关系很好,他没有对滕云海下手的犯罪动机。”

肖国雄就是抱着这样的定论开始了为王铁力的这一单控罪的辩护准备工作。

肖国雄向法庭出示了秦江和宝驹修车行的证词。“秦江的车刹车失灵,导致其车撞上了滕云海乘坐的车,使后者因伤势过重而死亡。此外,秦江长期患神经衰弱,每晚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并不排除出事那天存在他因药物作用而神情恍惚导致撞车,并因刹车失灵而致严重车祸,使滕云海失去宝贵生命的可能。这一切都与被告人王铁力无关,又怎能断言是他指使的呢?”

如果王铁力逃脱了起诉书中所指控的指使他人以车祸为名实施杀人的罪名,那么他会因此减轻不少罪责。所以,当肖国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旁听席上所有人的反应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审判长看过肖国雄提供的那些证词之后,与审判员商议了少顷,宣布法庭调查继续:“公诉人请向法庭出示其他有关证据。”

三十六本侦查卷宗多达四千七百余页。公诉人出示的各类证据总计近五百个,其中仅证人证言就达一百五十九个。

刘征看到这些卷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她看来,铁证如山是此刻最恰当的一个词汇。

审判长先看了一眼王铁力,又看看肖国雄,问道:“被告人及辩护律师对证据有什么异议?”

针对起诉书指控王铁力于2003年6月20日纠集手下在凯悦休闲俱乐部娱乐时打架闹事的事实,肖国雄提出异议:“此案经当时的办案单位调解处理,被告赔偿了两万元的经济损失,受害人表示放弃刑事诉讼。我认为,此项犯罪的指控是公诉权超越了自诉权,公诉机关再没有权利将此事件提起公诉。”

公诉人立即回应:“致受害人构成轻伤的刑事责任没有追究,而起诉书之所以就此项犯罪提起公诉,就是严格依法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使他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

肖国雄又指出:“关于2006年11月19日上午,在江州市高桥区南市农贸大厅殴打王瑞新一事,在案件材料中,除黎畅以外,这起事件的其他当事人均没有指证被告参与指使他们去殴打被害人。”

公诉人立即对审判长说:“审判长,针对被告辩护人的辩护异议,公诉人要求出示一组证据,证实此起犯罪就是被告人王铁力所指使的。吴晓伟在王铁力、宋杰等人尚未被抓获时,第一个供述了案件详情,交代了王铁力指使殴打王瑞新的事实。他在2008年7月3日于公安机关侦查期间供述,‘宋杰对我说,王铁力让我们把王瑞新的事办一下,我一看王铁力发话了,就和宋杰开始做准备工作。’他于2008年7月11日再次供述,‘王铁力曾对我和宋杰说过,公子牌香烟和王牌香烟总代理是他本人,这是社会上认可的,如果有人敢抢他的生意,就收拾他。’”

随后,公诉人出示了大量的证据,证明这起人命案和其他四起致人严重伤残的案件,都是王铁力出于自身利益而指使手下制造或其亲自参与策划实施的。

王铁力咬着牙看着公诉人所出示的那些证据,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把它们扔进火炉里全部烧掉。

肖国雄并不想看那些证据,对他来说,证据不过是道具而已,没什么吸引力。但是,既然道具摆在了法庭上,自己该说的台词还是要说的,所以,他对这些指控一一进行了辩护。辩护完毕,他的思路已经跑到下面的关节上了。

公诉人为了证明起诉书所指控的王铁力的涉黑罪名,从组织犯罪、经济支柱、经济实体、垄断经营等几个方面,出示了包括证人证言、被害人供述、鉴定结论和各类书证在内的总计五十六个证据。

这些罪名一定不能承认,一定要顶住并予以回击。肖国雄被这些证据激起了酝酿许久的激情,他慷慨激昂地提高了音调:“起诉书指控的该起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依法不能成立。”

章诺易把十八个证据材料移到肖国雄跟前,肖国雄拿起来扬了扬,用以支持自己的辩护观点。

法庭调查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

休庭后,肖国雄走出法庭,昂着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向法院外走去。

很多人看着他,在上午的庭审中领略了这位大律师的奕奕风采,不得不心生佩服。

脚下的皮鞋走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肖国雄径直坐进自己的车里,放下手里的公文包,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看到小章走过来,他点点头。

小章没有上车,他熟悉肖国雄的习惯,案件开庭的当天,他既没有食欲也不想和旁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你去吃饭吧。”肖国雄对司机说,“我开车逛逛就回来。”

他开着车经过仍未散去的人群跟前。

法庭有限的旁听席阻挡不住老百姓的关切热情。这个时候,在法院广场上,仍然聚集着很多人,经过几个小时对庭审的耐心静候,现在,人们迫不及待地向走出法庭的旁听者打听情况。

人群中,一位老大爷对记者说:“我就是要看看这些犯罪分子的最终下场。”

车外的人和景,对肖国雄而言都是熟视无睹的。法庭辩护带来的亢奋,暂时让他忘却了疲倦。在急速飞驰的快感中,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在飞速向前。

后视镜里反射着法庭的老建筑。他十分喜欢这个风格的老建筑,历史在建筑的肌理之中显现着它隽永的风采。

他更喜欢法庭,因为那里是自己的战场。

没有目的地向前飞驰,老建筑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眼前的城市建筑,又回到了和每个城市一样的平庸画面,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城市的规划中,既显现不出自由创造的新意,也反映不出约束之下的规整,而是像个疯子一般的狂乱发展着。市区到处在拆建,焦躁之态是当下人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转了一圈,肖国雄又回到法院旁边的停车场,坐在车里,闭目休息,等待着下午的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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