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娜娜闭着眼睛拼命想睡觉。屋外,中午的太阳像火一样烤人,成群的黄蜂在一棵榆树的树荫里飞舞,时不时会有一只“嘭”地撞到纱窗上,然后是“嗡”的一声更响的蜂鸣。隔壁房间里幼儿园的老师沈阿姨的声音很快就听得越来越清楚。
“您就行行好吧!”沈阿姨好像哭着在打电话,“三个月之内我一定把钱给您。您已经帮了我那么多忙,那您就帮到底吧。”
听了这些话娜娜再也睡不着了。她把头向墙边靠靠,想伸长耳朵听明白。沈阿姨还在电话上央求:“牛大夫,求求您了。我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哪。我们娘儿俩还得吃饭活命啊……您知道,这个孩子让我流了太多的血,我怎么也得吃点鸡蛋补回来啊。我现在真是一分钱也没有了。您能不能再宽限我一个月?”娜娜听不懂,一个小孩子怎么能伤害了沈阿姨的身体呢?奶奶说过,小宝宝都是从乡下的南瓜地里捡来的。听阿姨的口气,好像小宝宝是从她身上出来的。她为啥还会为小宝宝流血呢?
沈阿姨好像哭得越来越厉害:“求求您了,您、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做人工流产的事!我、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付您钱……对,很快。我去看看能不能从朋友那儿借点。”
啥是人工流产?娜娜还是不明白。是不是能够包住小宝宝的什么东西?那是啥样子?一定很贵吧?
隔壁的沈阿姨把电话摔下,哭喊了一声:“老天爷,救救我吧!”然后是一阵寂静。
娜娜这个时候想睡也睡不着了。她想爸爸妈妈,也开始小声哭了起来。这是她进幼儿园的第二个星期,还不习惯自己睡觉。她躺的小铁床也很不舒服,根本比不上家里那张大大的软床,他们全家人都可以睡在上面。她忍不住要疑心爸爸妈妈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爱她,因为三个星期前妈妈刚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爸爸这些日子高兴得要命,成天嘴里哼着评戏。
房间里还有另外七个孩子在睡午觉,有一个孩子的鼻子好像不通气,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两只黄铜色的大蛾子被热气蒸得筋疲力尽,静静地贴在天棚上,过一会儿就掀动好像粘满粉末的翅膀扇一下。娜娜困得打了个哈欠,可还是睡不着。
到了两点半的时候,楼里的铃声响了,所有睡午觉的孩子都爬下了床。沈阿姨把大班的孩子们都聚集到了走廊里,这个班上的孩子都是五六岁。他们两个人一排,手拉手地站好队,跟着阿姨到幼儿园后院的萝卜地里去。天气还是很热,远处松花江里有一艘汽轮扯着汽笛向北开去,两架解放军的战斗机在高空里飞升,拉出了两条笔直的白线。娜娜仰脸看着小得就像鸽子一样的飞机,真不明白那里头怎么会坐进人去。空气中有一股敌敌畏的甜味,那是为了在全市消灭苍蝇、跳蚤和蚊子而喷洒的。孩子们都很兴奋,因为他们很少被允许走出石墙头上镶着茶色玻璃渣儿的院子到外面去玩耍。别的班级的小朋友都在院子里做游戏,沈阿姨要教大班的孩子们去采麻绳菜。孩子们虽然都不知道麻绳菜是啥模样,但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到萝卜地里去。
在去后院的路上,沈阿姨转过身来面向他们,挥动着细长的手说:“小朋友们,今天晚上给你们炒麻绳菜吃,好吃极了,你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告诉阿姨,你们想不想吃炒麻绳菜啊?”
“想!”几个孩子扯着嗓子喊。
沈阿姨咂咂嘴,耸了耸被太阳晒黑了的鼻子,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转身向前走了。她身后的两条辫梢上系着绿毛线绳的大辫子在屁股上摆来摆去。她是一个高个儿苗条的年轻女人,有两道弯弯的眉毛。她喜欢唱歌,嗓音圆润清澈。但是最近这些日子她的脸色苍白,也听不到她的歌声了。她丈夫因为贪污被判了十三年徒刑,听说她因为这个在去年夏天和他离了婚。
孩子走到了萝卜地,沈阿姨弯腰从两棵萝卜苗中间拔起了一棵麻绳菜。她对围上来的孩子们说:“看清楚没有,麻绳菜的叶子很小、很嫩。你们看像不像扁圆形?和你们平常见过的青菜和草叶子是不是不一样?有时候它还开黄花呢。”她把麻绳菜扔进地上的一个旅行袋里,接着说,“好了,现在每人一垄,看谁采得多。”
孩子们按照老师的命令走到地头,在萝卜苗中寻找麻绳菜。
娜娜把自己花格裙子的前襟撩起一点,在身前拢起一个兜兜,然后去找麻绳菜。地里的萝卜苗长得还没有手掌大,要找到麻绳菜并不困难。很快,每个孩子的手里都握着几棵拔下来的麻绳菜。
“别踩着萝卜苗!”看园子的常大叔隔一会儿就冲孩子们喊一嗓子。他坐在一棵槐树下面,抽着一根带铜锅的长烟袋,秃头上布满了汗珠。他的工作就是照料这几块菜地和一间破烂不堪的水泵房。
娜娜看见班上的打架大王大滨向她走过来,赶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他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说:“你拣了多少了?”大滨也是有名的鼻涕大王,两道过了河的黑鼻涕刚被他抽回鼻子里去,一会儿又爬了出来。
她斜了斜身前的裙兜,让他看看里面的十几棵麻绳菜。
他眯起一只眼看了看,说:“小丫头就是不行,你看我的。”他把手里的帽子伸出来,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满了麻绳菜。
她有点生气,没有理他。他转身去和别的孩子说话,告诉大家麻绳菜别提有多难吃了。他说有一回他得了痢疾,喝过一碗麻绳菜汤。要不是爹妈捏着他的鼻子灌下去,他决不会去碰那东西。“那味儿就跟尿一样,比地瓜秧子还苦。”他恐怕人家不相信。
“你瞎说。”一个叫魏兰的瘦瘦的女孩子说,“沈阿姨说麻绳菜好吃。”
“你咋就知道?”
“我就是知道。”
“你知道大臭屁!”
“你是臭狗屎。”魏兰说完冲他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敢再说一遍,臭丫头!”大滨扑过去,抓住魏兰的肩膀就把她摔倒在地,狠命地踢她的屁股。魏兰“哇”的一声哭起来。
沈阿姨走过来问是谁先动手打架的,娜娜指了指大滨。沈阿姨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揪住他的耳朵,把娜娜吓了一跳。沈阿姨从牙缝里说:“你要是一天不闯祸手就痒痒,对不?走,我带你去一个没祸闯的地方。”她揪着大滨的耳朵拖着他走。
“哎哟!”大滨拼命哭喊,“您把我耳朵揪掉了。”
“揪掉了你不还有一只吗?”
走过常大叔身边的时候,沈阿姨停下脚步让他看着孩子们一会儿,然后拖着大滨走回幼儿园的院子。
娜娜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大滨一定是被关到“小黑屋”了,等他出来一定会找她的碴儿。幼儿园二楼有一间当作储藏室的旧伙房,里面的一个角落放着三个床头柜。经常有不听话的男孩子被锁在里边待上几个小时。有时候,幼儿园老师到了时间会忘记把孩子放出来,所以那些闯了祸的孩子经常会饿肚子。大约十分钟以后,沈阿姨喘着粗气回来了,好像她刚跑完一百米的冲刺。她数数孩子,看到没有少一个才放心。
娜娜很快就把大滨忘了,专心在种着萝卜苗的垄沟里找麻绳菜。大多数孩子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活,更没有亲口尝过自己从地里摘下来的瓜菜,所以都特别卖力气。只要他们的小裙子和帽子里装满了,就赶快跑去把麻绳菜丢在那只旅行袋里。沈阿姨则忙着把袋子里混进来的杂草拣出去。一个半小时后,旅行袋已经鼓胀起来,孩子们都高兴极了。他们已经把整块萝卜地细细地梳理了一遍。沈阿姨不停地给大伙儿加油,嘴里一个劲说:“众人十柴火焰高。”
麻绳菜拣完了,孩子们在水泵房后面手拉手排好队,准备回幼儿园去。走之前,沈阿姨不知道为啥给了常大叔几把麻绳菜。十几双小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把他们一小半的收成放到了老人的柳条筐里,可是谁也不敢吱声。常大叔微笑着对沈阿姨说:“行了,够了够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他一张口,唾沫星子就从没牙的豁缝里迸出来。
娜娜焦急地盼望着晚饭的到来。她飞快地转着小脑筋:要是麻绳菜真的好吃,她就给爸爸妈妈摘点回去。她记得在幼儿园后院那个废弃的猪圈里看见过几棵麻绳菜。
晚饭和平日一样:棒子面粥、蒸地瓜和炒萝卜条,根本就没有麻绳菜的影子。大班的小朋友们个个垂头丧气,有几个孩子用勺子在粥碗里狠狠地又敲又搅。娜娜难过得想哭,拼命忍住了眼眶里的眼泪。她记得沈阿姨回家的时候在自行车后车架上捆着那只鼓胀胀的旅行袋,还以为里面装的是换洗的脏衣服啥的。现在她明白了,老师把他们大家摘的麻绳菜拿回家去了。
娜娜觉得肚子里气鼓鼓的,虽然她最喜欢吃地瓜,也因为光生闷气而只吃了半块。小朋友们虽然全都哭丧着脸,心里非常失望,但是大家谁也没问麻绳菜哪儿去了。饭桌上只有大滨满脸地不在乎。他被从床头柜里放出来以后就不停地用眼睛瞪着娜娜。她知道这家伙肯定要报复,那她该咋办呢?
晚饭后,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娜娜看见了大滨。她叫他的名字,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他过来了,哼了一声:“臭丫头,干吗?”
“大滨,你要吃花生吗?”她张开手掌,现出两个长着四个仁的大花生。两天前爸爸送她回幼儿园的时候,给了她六个这样的熟花生。
“嗨—”他大喊大叫着,“你们谁见过有四个仁的花生?”他一把夺过花生,剥开了就吃。他的眼睛兴奋地闪着光,嘴巴的动作活像兔子在嚼东西。
大滨三口两口就把花生吞到肚里,又问:“你还有吗?”
“没了。”她摇摇头,眼睛瞥着地下。
他伸手过来插进她的衣兜,空的。娜娜已经把其余四颗花生藏在袜子里。他说:“你从现在起就得听我的话,有啥好吃的都得给我留着。听见了吗?”
她点点头,还是没有抬起眼睛看他。
娜娜站在一架滑梯底下,看着大滨撇着两条罗圈腿跑去找其他男孩子。他们在扔着纸叠的飞机,嘴里模仿着炸弹爆炸的声音。冬青树丛的另一边,在关闭的院门附近,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暮霭中传来他们的欢笑声,他们身上的衬衫像白色的影子一样飘飞。
那天夜里娜娜没有睡好。她还是害怕黑屋子。同房间的小伙伴艾莉一直在打呼噜。屋外有一只猫头鹰或是老鹰在不停地叫,听着好像是一个老人在咳嗽。松花江边造船厂里的汽锤时时在“嘭嘭”响。娜娜睡不着,就在黑暗里吃了一个花生,也顾不得幼儿园里规定小朋友晚上刷牙以后严禁吃东西。她小心地把花生壳藏在枕头底下。她开始想念妈妈那温暖柔软的怀抱,又开始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下雨了。到了中午云彩才散开。孩子们可以到外边去玩了。院子中央立着一个十来米长的旋转木马盘,被漆成了天蓝色。几个男孩子骑在木马上转圈,开心地又喊又叫。大滨和斜眼路文也在里头,他们抱着木头做的冲锋枪瞄准树、人、鸟、烟囱,嘴里发出射击的声响,见到什么都“突突”一阵。好像木马转盘就是坦克车的炮塔,他们也用嘴巴给“坦克”的“轰鸣”伴奏。娜娜不敢坐旋转木马,上个礼拜她坐过一回,晕得恶心了两天。
娜娜和几个女孩子玩起了“跳房子”游戏。她们推举她当“娘娘”,说她是最漂亮的。四个女孩子做“丫鬟”伺候她,可是“娘娘”却不得不坐在潮湿的地上。魏兰和艾莉是她的“卫兵”,手里拿着两根削尖的树枝当“长矛”。女孩子们想找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孩当“皇上”,可是只有瘦猴愿意和她们在一块儿玩。瘦猴浑身瘦得像一根柴火棍,女孩子都能把他打趴下。他应该当“宦官”,而不是“皇上”。很快娜娜就不耐烦做什么“娘娘”了,她讨厌叫瘦猴“万岁爷”,更不情愿服从他的“圣旨”。她央求别的女孩子代替她,可是谁都不肯。她从湿地上站起来,叫嚷:“我不干了!”大家玩得正高兴,不让她走,艾莉只好同意做“副娘娘”,“宫廷”才没有散伙。
因为地湿路滑,许多孩子都弄得满身是泥。吃午饭的时候,沈阿姨见到他们的脏衣服气得要命,特别是那些玩甩泥巴打仗的男孩子更是让她火冒三丈。她说,下次再见到他们玩得跟泥猴似的,谁也别想下午出去玩了。“你们没一个是好孩子,”她大声说,“你们想累死我啊?”
吃过午饭,孩子们都在午睡。沈阿姨把他们的脏衣服收十到一起,拿到水房去洗。她还在生气,因为自己又不能睡午觉了。
娜娜累得也不想爸爸妈妈了,她一躺下就睡着了,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整齐地摆着洗净烘干的衣服,她高兴极了。但是等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时,不禁吃了一惊—昨天剩下的三个大花生没了。她又翻开薄毛被,把床单褥子都掀开,也没有找到。连她藏在枕头底下的花生壳也不见了。一定是沈阿姨没收了她的花生,她伤心地哭起来。
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湿漉漉的地面又被晒干了。沈阿姨带着大班的二十四个孩子又去了后院的萝卜地。孩子们手拉着手,一边走一边唱起了上个星期学的儿歌《小红花》:
小红花,开不败,
我们拍手儿唱起来,
高高兴兴玩游戏,
好像春天花儿开。
到了萝卜地里,没有看见常大叔的影子。那架破旧的扬水机在“轰隆隆”地浇水,细长的水流在一条条垄沟里闪着白光。
沈阿姨看到地里有水,不禁犹豫了一会儿。她大声对孩子们说:“今天下午我们要采更多的麻绳菜。昨天伙房的阿姨没有给你们炒麻绳菜,因为咱们交给她们太晚了。今天晚上她会炒给你们吃。只有努力劳动才是好孩子。你们想不想当好孩子啊?”
“想!”孩子们齐声说。然后,大家又分散到垄沟里寻找麻绳菜。
虽然孩子们仍然很兴奋,但是地里的泥水很滑脚,也已经没有多少麻绳菜了。有几个孩子摔了屁股墩,衣服上沾满了泥水。他们的鞋也常常陷在黑泥里。
娜娜还是把裙子角撩起来拢在身前,一会儿也拣到了几根细小的麻绳菜。其他孩子也有拣到麻绳菜的,居然又把沈阿姨的那只旅行袋装得鼓起一点点。娜娜听着身边有几个孩子还在傻傻地说着晚上的炒麻绳菜是啥滋味,她虽然手没有停,但是心里很不痛快。
她来到几簇蒿草前面,蒿草里还有几块褐色的大石头,上面散落着黄色的干草。一群蝴蝶落在蒿草上,抖动着带黑斑点的白翅膀。时常会有一只蝴蝶斜飞到石头上。娜娜拨开蒿草寻找麻绳菜,惊起的蝴蝶像天上飘下一片雪花。突然,从草丛中蹿出一只野兔,箭一般地射向前面的几个女孩子。孩子们都看到了野兔,爆发出一阵欢叫。受惊的野兔掉头冲向幼儿园的后山墙。沈阿姨看见野兔,立刻大叫起来:“截住!别让兔子跑了!”
几个男孩子撒腿就去追兔子,他们看见它拖着一条断了的后腿。沈阿姨也在后面追,边跑边挥手让前面的孩子堵截野兔。她的两条长辫子在身后荡来荡去。除了娜娜外,所有的孩子都去追兔子了。萝卜地里像开了锅,成片的萝卜苗被踩倒,泥水在孩子们的脚下飞溅。尖叫声和笑声在萝卜地的西头响成一片。
娜娜没有去追兔子是因为她憋不住尿了。她看看周围没有人,蹲在沈阿姨的那只旅行袋上,小心翼翼地把屁股藏在裙子里,把尿撒在袋里的麻绳菜上。但是她不敢尿得太多,尿到一半的时候就站起来,用拣来的干燥一点的麻绳菜盖在被尿湿的麻绳菜上。她的心紧张得怦怦乱跳,也跑去追野兔了。
野兔早跑得看不见了,但是孩子们仍然兴奋地叽叽喳喳。男孩子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吹嘘他们跑得有多快,离野兔子有多近。大滨说,他从凉鞋里露出的脚趾触到了野兔毛茸茸的尾巴。斜眼路文说野兔要比家兔好吃得多。他对围着他的几个孩子讲他舅舅如何在山里打猎,后来打到了一对野兔子。他舅妈如何把野兔开膛破肚,放上土豆和胡萝卜炖。沈阿姨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她赶快让孩子们排好队,把他们带出了萝卜地。她害怕常大叔回来看到被踩坏的萝卜苗会骂她。
晚饭前娜娜担心伙房的阿姨会把被她尿过的麻绳菜炒给大家吃,直到看见饭桌上还是没有麻绳菜才放下心。她心里特别高兴。来到幼儿园两个星期,只有今天她才美美地吃了一顿饭—三个地瓜、两碗棒子面粥和好几勺烧茄子。吃完饭以后,她兴奋异常,和男孩子们玩起了骑马打仗。她挥舞着一杆木头冲锋枪,好像自己突然间长成了一个大孩子。她觉得从今天开始,自己夜里再也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