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又想象着我揭开她的面纱和墨镜时的情景:我开始讲述她的蜜月旅行,但这次我讲述她的蜜月,不是她在楼梯口告诉我的那些,而是后来我在她的笔记本里读到的。我对她是不公平的,之前为了贬低她,我认为她轻易让步了,就像尼诺把我一个人留在宴席大厅时我所感受到的挫败感,我要使她变得低微,以减轻我自己的挫败感。事实是,那场宴席结束的时候,她坐在敞篷车里,身上穿着一套蓝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蓝帽子,她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斯特凡诺启动车子之后,她用我们这个城区最肮脏、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话语辱骂他。
像往常一样,他忍受着她的谩骂,勉强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莉拉最后也闭嘴了。但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莉拉又开始攻击他,这次是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她说她再也不想待在那辆车上了,一分钟也受不了了,她讨厌呼吸他呼出的气息,她想马上就下车。斯特凡诺在她脸上看到了厌恶,然而他继续开车,什么也没有说。莉拉提高嗓门,让他停下来。这时候斯特凡诺停了车,当莉拉真去打开车门时,斯特凡诺紧紧拉住了她的一条胳膊。
“现在,你给我听着。”他慢慢地说,“发生这些事,有着非常严肃的理由。”
他平静地向莉拉解释了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为了避免鞋厂在正式开张之前就倒闭,就需要西尔维奥·索拉拉和他的两个儿子入股,只有他们才能保证生产的鞋子进入这个城市最好的鞋店,甚至让他们能在马尔蒂里广场上开一家鞋店,在秋天之前,就会有一家专门经营“赛鲁罗”鞋子的鞋店开张。
“你的需求关我屁事!”莉拉打断他,想挣脱他的手。
“我的需求就是你的需求,你是我的妻子啊!”
“我?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你对于我来说也一样,放开我!”
斯特凡诺放开了她。
“那你父亲跟哥哥也都什么都不是吗?”
“提到他们时,你最好先漱一下口,你根本不配谈论他们。”
斯特凡诺却对他们指名道姓,他说跟西尔维奥·索拉拉协商的事情是费尔南多亲自提出来的,他说最大的障碍是马尔切洛,马尔切洛很生莉拉的气,他对赛鲁罗全家人都很不满,尤其是对帕斯卡莱、安东尼奥和恩佐,因为他们把他的汽车砸了,还打了他一顿。他说是里诺让马尔切洛平息下来的,总之他们费了好多心思。马尔切洛说他想要莉拉做的那双鞋子,里诺答应了他,就把鞋子给了他。
那真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时刻,莉拉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但她仍然喊道:
“那你就把鞋子给他了?”
斯特凡诺一时有些尴尬。
“我能做什么呢?跟你哥哥吵一架?毁掉你的家庭?让马尔切洛开始报复你的朋友?让我失去我投的所有钱?”
对莉拉来说,他的每句话、他的语气都是一种虚伪的掩饰。莉拉没有让他说完,她用拳头捶着斯特凡诺的肩膀,叫喊着:
“所以你就说可以?你就去把那双鞋子拿给他了?”
斯特凡诺任凭她捶打叫喊,直到莉拉试图打开车门,要逃出去的时候,才冷冰冰地说:“你冷静点。”莉拉忽然转过身,叫喊着说他把错误都推卸到了她父亲和哥哥身上,她怎么冷静得下来,他们三个人像对待一块擦地板的抹布那样对待她,她冷静得下来吗?“我不想冷静下来!”莉拉尖叫着,“混蛋!马上送我回去!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事情,你要回去当着另外那两个狗屎男人再说一遍。”当她用方言说“狗屎男人”的时候,她意识到这越过了丈夫的底线,他没法再保持心平气和,斯特凡诺的耳光顷刻间狠狠地掴向了莉拉,那么响亮,就像一个真相的昭示。莉拉的脸火辣辣地疼,她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斯特凡诺,他重新启动汽车,第一次失去了平静的语气——这是他自追求莉拉以来第一次失控,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
“看到了吧,是你逼我这样做的,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太过分了?”
“我们都错了。”她咕哝着说。
斯特凡诺果断地否定了她,就像他从来都很肯定一样,他说了一大串话,有点威胁,也有些说教,还用了一种带着痛苦和悲怆的语气。他的话大体是这样的:
“我们一点儿都没错,莉娜,我们只需要澄清一些事实。你再也不是赛鲁罗家的人了,你现在是卡拉奇太太,你应该照着我跟你说的去做。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世俗的人,你不知道什么是商业,你觉得钱是我从地上捡的,但其实不然,钱每天都要去挣,要把钱放到那些能生钱的地方去。你设计了鞋子,你父亲和哥哥特别能吃苦,但你们三个一起还是没办法赚到钱。索拉拉家却能做到——好了,你现在听我讲,我才不在乎你喜不喜欢那个人呢。我也很讨厌马尔切洛,当他用眼睛瞄你的时候,当我想到他说的关于你的那些话,我真想拿一把刀捅到他肚子里,但当我想到要赚钱的时候,他又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如果不去赚钱的话,那么这辆车就不再是我们的了,我也不能给你买这件衣服了,我们甚至会失去我们的房子以及家里的一切东西,你就不再是一位阔太太了,我们的孩子也会像叫花子一样长大。所以,如果以后你再像今晚那样对我说话,那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就会被我打得不能出去见人。你听明白了吗?回答我。”
莉拉的眼睛眯着,她的脸颊已经变紫了,而其他地方非常苍白。她没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