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过得很慢,我和莉拉安静地躺在沙滩上,等着尼诺和布鲁诺带着冷饮来,皮诺奇娅的心情却明显越来越坏,她越来越频繁地说一些很神经质的话,一会儿说她觉得他们俩可能不来了,一会儿感叹说我们不能浪费时间等他们。两个男孩很准时地出现了,仍然带着冷饮。她表现得很暴躁,她说觉得很累,但几分钟之后她的心情似乎更坏了,她改变了主意,叹着气说要去买椰子。
至于莉拉呢,她做了一件让我挺讨厌的事情。整个星期她从来都没有谈论过我借给她的书,我都忘记有那么一回事儿了。但皮诺奇娅和布鲁诺一走,她不等尼诺说话,就开门见山地问:
“你有没有去过剧院?”
“我去过几次。”
“你喜欢吗?”
“一般。”
“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但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那不是一回事儿。”
“我知道,那总比没看过好。”
就在这时候,她从包里拿出了我给她的那本书,就是贝克特的戏剧集,她把书展示给尼诺看,问他:
“你看过这本书吗?”
尼诺拿过书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很不自在地承认:
“没有。”
“因此,你并不是无所不知。”
“是啊。”
“你应该看看这本书。”
莉拉开始谈起了这本书,让我吃惊的是,她在这本书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她用的是之前的方法,她选择了一些能让我们看到人和事物本质的词语,描述这些事情带给她的感觉,现在她让这些人和事物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她说我们不用等着核战争爆发,在那本书里,好像核战争已经发生了。她跟我们讲述了一位温妮太太的事,她感叹了一句:又是非凡的一天!在她复述那句话时,效果非常震撼,她的声音在颤抖:又是非凡的一天!这句话让人难以忍受!她跟我们解释为什么温妮的生命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动作是空的,脑子是空的,那一天以及之前的日子,没有一天是非凡的。但她补充说,最让她感动的是一个名叫丹·鲁尼的人。她说丹·鲁尼是个盲人,但他并不感到懊悔,因为看不见,这让他的生活更好,甚至有一天他想如果自己变成了聋哑人,那他的生活会不会更像生活,一种纯粹的生活,一种只有生活的生活。
“你为什么喜欢这个人物?”尼诺问。
“我现在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他。”
“他激起了你的好奇,不是吗?”
“他让我想到了很多,也就是说,假如看不到,听不到,甚至没有了语言,那生活会更像什么,这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那只是一种策略。”
“不是,不是什么策略。这一点让人想到很多,那不仅仅是一种表达策略。”
尼诺不说话了,他只是看着那本书的封面,就好像要仔细辨认那本书。他问:
“你看完了吗?”
“是的。”
“你能借给我看看吗?”
那个请求让我觉得非常痛苦和不安。尼诺曾经说过——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说他对文学没有什么兴趣,他读的是其他的书。我把那本贝克特给了莉拉,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没有机会和他聊起这本书。现在莉拉跟他提起了这本书,他不仅仅非常认真听她讲,而且要借那本书。我说:
“那是加利亚尼老师的书,是我借给她的。”
“你读了吗?”他问我。
我本应该说我没有读过,但我马上补充说:
“我想今天晚上开始读。”
“那你读完之后给我看看。”
“假如你真的那么感兴趣,”我马上说,“那你先读。”
尼诺对我表示感谢,他用指甲弄掉了封面上一只蚊子的尸体,对莉拉说:
“这本书我一个晚上可以看完,明天我们可以聊聊。”
“明天不行,明天我们不能见面。”
“为什么?”
“明天我和我丈夫在一起。”
“哦。”
我觉得他有些心烦。我不咸不淡地等了一会儿,想等他问我,我们明天见不见面。但他忽然变得很不耐烦,说:
“明天我也不行。布鲁诺的父母来了,我得去巴拉诺住,星期一才能回来。”
巴拉诺?星期一?我希望他让我去玛隆蒂海滩找他。但是他心不在焉,可能脑子里还想着丹·鲁尼——这个人物不满足于自己只是个瞎子,他还想变成一个聋哑人。最后,他没邀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