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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98年中旬,情况还没有急转直下,我们一干人一团祥和,往往三个姑娘炒完更后,我们便接上她们,一起去吃宵夜,兜夜风,然后回到我那里睡觉,我们铺上地铺,看着艺术电影入睡,或是听着古典音乐入睡,经常第二天中午才醒,老巍那段时间没被开除真是奇迹,那一段,我的卫生纸与肥皂用得奇快,我们夜夜分头乱搞,搞完便分头洗澡,群居生活有个坏处,就是相互攀比,当然,不是比别的,而是比享受,饭要好吃,电影要好看,音乐要好听,酒要好喝,茶也要好,(乱搞你一次,我也要一次,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一但三对人中一对通奸成功,消息传出去,享受之风就会愈演愈烈,就会演变成你操我媳妇一次,我就得在你媳妇身上报复两次,我还得回敬你四次,)幸亏我的钱耗光了,才及时地制止住了眼看着就要发生的荒淫无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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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做为一个无产自由文人,天知道那种自由是多么地累,实际上,那种自由是在忙里偷闲偷出来的,一般水准的生活,本来写剧本是可以维持的,但我那时差不多已写满100集剧本,对剧本的兴趣实在是少得可怜,加之98年的剧本活儿少之少又少,加之我不肯接价钱低的剧本,加之我正写着小说,以前又没有存下钱来,总之,我的经济状况一塌糊涂。
我相信,穷困催人颓废,一旦步入穷困的泥潭,非有超人的意志,否则根本无法脱身,只能陷入走投无路的颓废之中,而颓废反过来又会加剧穷困的程度,使人潦倒不堪,直至最终,虽然我从小受过很多有关贫困方面的训练,但那也没有用,因为忍受贫困是不得已为之的办法,与之相对,我倒是更看重从贫困中摆脱出来的办法,可惜,这方面,我至今仍无所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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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是借钱,我向老巍借,向别的朋友借,抓紧时间干出一两个小活儿,把借的钱还上,然后是再借,再还,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这种日子,于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当大家吃饱喝足之后,我断然宣布,今天是最后一次活动,后面我要发奋写作了。
起初,大家有些惊奇,然后,想必是大家理解了我的苦衷,于是作鸟兽散,只有嗡嗡仍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有些无聊地看电视,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夜里,临睡前,我对嗡嗡说,我要写作,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以后你别没事就来了,除非特别没事儿再来。
嗡嗡点点头,紧紧地搂住我,一夜都搂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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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早起床,开车把嗡嗡送回团里,她下车时在我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我正要倒车,嗡嗡回头又冲我招招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放下车窗玻璃,把头探出车外,嗡嗡对我喊道:"老怪,你没事儿可要来接我呀!"我点点头,嗡嗡冲我笑笑,转身走了,身后的双肩背上挂着的小熊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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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来的路上,我自己的头脑中也是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将会如何摆脱困境,更不知从何做起,我把车停到楼下,上了楼,回到室内,我拉开所有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我茫然地在室内来回走动,头脑中空空如也,甚至一瞬间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有时,我认为我已做好安排,可想来想去,又不知到底安排了些什么,我要写作,可是写些什么呢?是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剧本可接,还是孤寂地完成我的小说,还是做些别的什么,我弄不清,我打开电脑,试着看看以前的剧本,刚看几眼就恶心不止,看来重新捡回剧本来写,确实让我有些为难,我翻翻以前写过的小说,进展扑朔迷离,令人十分费解,我左思右想,很难下决心做出决定,我坚持着,耗在室内,一直到中午,抽了一盒烟,喝掉大量茶水,一切仍是悬而未决。
我胡思乱想着,从目前想到最近,从最近想到过去,又从过去想到未来,总之,我就这样一路漫无边际地想下去,奇怪的是,想着想着,眼下的事情倒被我丢在一边了,我发现,我其实是在考虑我的以后,我相信,我的决定将会涉及我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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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我的前途,我想得介绍一下,当然,描绘个人的"前途史"十分荒唐,但为了清楚起见,我个人认为有必要在此提及。
30岁以前,我很为自己的前途担心,除我之外,还有一些人甚至比我还要焦虑不安,那就是我的父母,他们不仅担心,而且简直可以说为我的前途操碎了心,当然,曾有过种种关于我前途的设计,比如,数学家,比如,电脑工程师,比如,公司经理,随着我混到30岁,我发现,所有关于我前途的种种想象全都土崩瓦解了,30岁以后,看来已无前途可言,这时,我才明白,所谓前途,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它其实便是现实的代名词――根本没有所谓前途这种东西,只有现在、目前、现实,认识到这一点,在我的思想里,所有关于前途的谣言刹那间全都不攻自破,于是,一种"来日无多、及时行乐"的思想便趁势乘虚而入,潜入到我不可救药的头脑深处,于是,我问自己,你需要什么?
答案令我十分吃惊――我发现自己非常迫切地需要金钱与美女,还有,我需要一点认识这个世界的好奇心――还有,还有时间,还有自由,然后呢?我就说不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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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98年,我再次为我的前途操心,我搜索枯肠,冥思苦想,却得不到答案,甚至重又看起了哲学书,我可不是当一门学问看的,而是当一种决定人生方向的参考书来查阅,看看里面有没有投机取巧的窍门,我开始查阅各种学说有关人生意义的阐述,看看能不能把追求人生意义与某种职业结合起来,答案十分明显,或是当哲学家,或是出家当和尚,两者对于我都不合适,哲学家的水平我不具备,和尚的水平我又看不上,于是我转而寻求别的答案,事实上,我再次陷入一年一度的精神危机之中,可恨的是,一旦我肉体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这种精神危机就会突如其来地爆发,且一而再,再而三,特别令我讨厌,这真是生而为人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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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前途,最后是罗素的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他说:"我发现,在任何一点上超出常人都是令人痛苦的,最好的生活莫过于当一个运动明星,或是导演。"是啊,我拼尽全力,在任何一点上也无法超出常人,这倒让我省了受天才的洋罪,我天赋一般,不可能有什么对人类有所影响的工作可做,当然,我是尝试过的,我研究过数学、哲学、物理学之类我认为意义十分重大的学问,发觉倍感力不从心,在数学上,我偷下的功夫最多,结果也最令我失望,除了发现自己是个废物以外,完全没有别的发现,于是,我陷入绝望,这种绝望令我十分不好受,看看周围人,也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我自己呢?
到了此时,我才认定,我就像一个与人正当比赛无法取得胜利的劣等运动员一样,只好靠耍花招混日子了――此刻,罗素的话对我来讲,如雷贯耳,皓月当空,令我十分受用――我声明一下,我本是一个想要做点实事儿的人,但我的天赋不允许我做非分之想,只好向世俗生活看齐,运动明星我是没戏了,看来导演值得考虑,如果没人反对,我想我也应利用我的小小才能,干点能使我的生活条件有所起色的事情,我有个朋友当导演,顺手牵肥羊,搂草打笨兔子,轻而易举地便挣到金钱,搞到美女,于是我当即决定学他,我看了十几本外国著名导演的自传,除伯格曼以外,我认定其余的什么布努艾尔,什么库布里克之流,全是大老粗,连传记都写得与大老粗同出一辙,伯格曼的自传至少有点文学性,其他人呢,写自传全像是小学生作文,字里行间还为自己年轻时调皮捣蛋沾沾自喜,完全是一副欠家教的小混蛋的架势,像波兰斯基这种混混,除了成为什么国际导演,竟能得到金斯基这种绝色美女的欢心,并把其收为傍肩儿,霸占多年,真是走了大运!我越看越生气,同时,也馋得我差点流出口水,于是,我决定研究电影这种东西,准备用来弄到金钱美女,我想,这总比连偷带抢地强吧,虽然不能使我良心安宁,但是――毕竟,利用艺术行骗总比赤裸裸地生骗更叫人放心,何况那么多人都围着抢这碗饭呀――以前我认为艺术不过是一种类似骗术似的哗众取宠的玩艺,现在我不得不认真对待它了。
我对自己一通分析,得出结论,大概我就是那种理想未遂,只得退而求其次的人,但面对现实,我也算得上勇敢,不就是胡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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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要说点题外话。
关于人生意义,关于追求真理,我也有点想法。
我一度认为,世上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真理,真理不管多么艰深,都是可以讲清的,只有谎言和胡说八道才是深不可测的。
按我的想法,世上只有一种学问是着点边际的,那就是数学,因为无论我看何种书,都有种四六不靠的感觉,我是说,那些多而杂的破书作者往往像我一样糊里糊涂,却装得比我要煞有介事得多,我看一种想法表达是否完备,先是从清楚准确这一角度来看,当然,这方面首推数学书,要是没有数学,牛顿的想法说出来也能让我笑掉大牙,什么"力既是起因,又是结果",这是什么逻辑嘛!在恰当而精确地描述事物方面,数学明显地具有优势,在数学方面具有天赋,在我看来就是在清楚与条理分明方面具有天赋,这样的人实际上是不多的,多数号称喜欢追求真理的天才或大师是靠玩玄的在世上混,他们在我眼里恰如其分的称呼应该是傻瓜糊涂蛋。
因此,我在骨子里对数学不行的人很看不上,这也许会被视为偏见,但却是我的经验之谈,在对哲学书的阅读中,我发现一个小秘密,没搞过数学的人表达一般都十分混乱,有的甚至叫人摸不着边际,他们的强项不是把事情讲清楚,而是把事情弄得一团乱麻,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没搞过数学的人不可信。另一结论是:在人类的所谓知识范畴内,数学讨论也许是惟一接近真理的讨论,至少,数学上的讨论有个明确的语境,在此之上的讨论便会有点确定性,而漫谈式的知识则连起码的语境都不具备,说那些天书是通篇鬼话、一派胡言完全不必冒任何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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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提一句,我所有真心喜爱真心敬佩的人,都在数学方面有所建树,或者有点修养,因为众所周知,数学是一种艰苦的理想,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可怕最艰巨的发明,你从数学里看不到一句抱怨或者诉苦的话,实际上,每行公式都是用最痛苦的血汗和最高的才智凝成,它准确、简洁、有力而诚实,与卑鄙奸诈欺骗完全格格不入,数学家的争权夺利与众不同,其中最恶心的一幕我也能接受,这是我在看完数学史后得出的结论,数学不同于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它只与最完美的心灵或者大自然对话,而与什么福禄寿无缘,有一天,中国足球队得了世界冠军,我只会感到这个民族又干了一件哗众取宠的事,而要是中国人里出了一个高斯那样的人,或者谁能像牛顿、莱布尼茨那样发明了微积分那样有用的数学,那么,我简直就会觉得这个种族还有药可救,至于出一万秦始皇,一万个鲁迅,一万个张大千,一万个杨德昌,一万个孔丘,一万个阿炳,一万个司马迁,我都觉得不过是小菜一碟,我可不是口出狂言,我有一万个理由支持我的想法,最起码的,地球爆炸前夜,要是人类无法摆脱这件事,那么它可以把数学制成光碟发布到宇宙中,也算是人类生存的一点价值而聊以自慰,外星人也可看得懂,至于它的什么历史啦,政治啦,艺术啦,经济啦,什么对永生的理想啦,我看往垃圾堆里一扔算了!当然,与数学有关的逻辑啦,音乐啦,物理啦,哲学啦,我看没准儿可以幸免,作为数学的附件搭着甩出去也算过得去,不太丢面子――这是人类头脑清楚过的证明。至于别的东西往宇宙里乱扔,那可就是家丑外扬、乱倒垃圾的野路子了,对于这种路数,我不同意。
这可是我的心里话,不幸的是,我数学未遂,未能靠向人类的精华,只好在市俗生活里做布朗运动,从一个零蛋到另一个零蛋地瞎混,之所以这样,我琢磨着可能是由于我从小受的是理想主义教育,加之我染上了北京人的习气,把我弄成要么干成大事,要么干脆胡混一气,不管怎么说,我就这么个姿态,改也改不了,甭说别人,就是连康德我都看不惯,在哲学界,他可是个大人物,写哲学书都不屑于举例子,说是给专业人士看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给话语圈子里的人看的,做为门外汉,我看了几页,反感顿生,无名火起,摆什么臭架子!要是搞抽象,干嘛不搞数学去!数学是人人都可学习的,人人都可看懂的,而老康德不过是用德语绕来绕去兜圈子,什么四种二律背反,什么乱七八糟的!用他来总结!去试着解决解决数学上的悖论去!不幸的是,我读了他的传记,也开始转而同情他,答案找到了!真是天赋不够,虽然他写了不少关于自然科学的科普读物,努力装出一副热衷自然科学的样子,实际上,他也只能是爱好而已,因为从年轻时起,他数学就不行,甚至比他的同学还要差,弄不好还不如我,一个不幸的苦孩子,只好玩命写上千页的废话来搞什么哲学,什么批判,但是,谁肯相信呢?康德一生在哥尔尼斯堡度过,虽然生活中保持恰当的低调,也许他内心真的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不太好意思瞎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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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哲学和数学,我还有话要说。
我从数学家与哲学家传记里得知,随便一个什么数学家,在人到中年,天赋已尽,希望得到金钱美女与名声时,顺手搞搞哲学,就能搞出点名堂,再混混,没准儿还能混成一个社会活动家,名利双收。但一个上等的哲学家,就是拼上小命儿,要想转搞数学并做出点小贡献,两个字――难啊!这一点上,就连柏拉图都成了不幸的反面教材来印证我的观点。
这说明,从才分上看,搞数学的确需要更大的才分,当然,伟大的心灵也必不可少――至于文学家嘛,那就更甭提了!歌德在战壕里还发奋研究什么"颜色学"呢――现在大家知道了,他搞的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是多么地不堪入目,要不是对自然科学假充内行的叔本华在他的书里提到,我简直就不知道原来歌德也是个笨蛋。
总之,对于笨蛋的作品,我不信任,也因此,一下子,便把他们与我拉近了许多,我发现,原来世上说实话的人真是太少,原因同时也找到了,无论什么说谎者,都与我一样面临同样的困境,说谎者的悲哀在本质上都在于一点,那就是――能力太差!
弄清楚这一点,我还真有点吃惊,吃惊的原因在于,首先,我从未在谁的书里见过这样的话,在谈到自己的能力时,多数人采取避而不谈这种最可恶的谎言形式,少数人谈到,其中却多数令我感到恶心,因为他们大多自夸具有什么天赋,只有极少数人谈到点子上,却又闪烁其词,还婉转异常。想想其实道理很简单,不说谎的意思就是要客观地描述事物,而做到客观,是极难的,比如说,说星星是一个小亮点,对于某些人来讲,就算是没说谎,因为他至少没把星星说成是一个不发光体,但是,弄清楚星星是什么东西,那可就难了,要不是发明了望远镜,没准儿现在还有人把星星当成天上的钻石,等着它掉下来发笔意外之财呢!话说回来,就是有了望远镜,弄清楚星星上面有些什么仍不容易,说出星星的发生发展毁灭的过程那更是难上加难――也许两千年以后的人类能办成这件事,但是,两千年以前的人呢?他们明明在胡蒙乱猜,却显得煞有介事,而且不加上三个字――我推测。
可气的是,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人说出"我由于能力太差,无法说出真话",倒是看到不少人在乱埋怨,什么历史局限性啦,什么条件不好啦之类,什么不够真诚啦,完全文不对题!甚至还把说出真话的人往火刑柱上做烧烤,我从里面竟能闻见人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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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胡说八道的例子,我倒是知道不少,甚至俯拾皆是。
这方面我要提一提中国古人,有一阵儿,我想学学国学,5000年里头总得有点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吧?我买来几本古书,一翻便翻到老子,我看到他大言不惭地说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种胡话来,而不提出任何证明或解释,仿佛是说出某种真理,真叫人受不了!可气的是,你根本弄不清他在讲什么,是讲存在,还是讲数学,还是讲繁殖,还是别的什么,另外,庄子的鲲鹏之志也令我如坠五里雾中,不明就里,对于这种感悟型的人来说,叫他们在一个判断句或陈述句之后加上因为二字,那是比登天还难,那神态分明在说,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是那么一听,听懂了算我的,听不懂算你的,你爱当真就当真,不爱当就别当,什么路子呀!更可气的是,就这么一类人,居然还有不少信徒,觉得他的话深不可测,其实,如我所言,只有胡说八道的谎言才是深不可测的――说到这里,我不禁要感叹,什么中国古代哲学家呀,说是中国古代骗子手还差不多。
当然,翻几本古书后,我也踏实了,幸亏在国学上没有什么造诣,要不然,在里面浸淫久了,恐怕只好成为中国当代骗子手了。叫我欣慰的是,我及时悬崖勒马,一脚刹车――一句话,为了免受不良教育,我再也不白花钱买这类书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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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我主意已定,决心当个导演,以此职业来虚度我的人生,但是,即使想当导演,也不是说当就当的,用别人的话讲,叫做"那得争取才行",那就争取吧。什么叫争取?就是与别人一起争着干拍戏这件事。怎么争呢?路数我是清楚的,首先,你得先有一个剧本,其次,你得使制片人,也就是能弄到钱的人认为你的剧本有利可图,这样他才会让你把剧本拍出来,比起一般导演来,我认为我具有一点优势,那就是会写剧本,所以起步容易一点,但同时这也是我的弱点,导演一般自己不会写剧本,他得从编剧或作家手里骗得剧本,于是第一步便直奔主题,我说的主题就是那个"骗"字,先骗剧本再骗钱,骗剧本等于骗钱之前的训练,而我呢?写完剧本之后就会抓瞎,不知如何才能蒙到钱,当然,这我也不怵,慢慢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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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我开始写一套20集连续剧,同时开始拉片子,也就是逐帧放映一些成功的影片,以便看清拍摄画面的布光、空间关系,人物关系,镜头的运动,剪接原则以及其他一切与拍摄相关的琐碎事情,这种事,我在开始写剧本时就干过,我说过,对于技术类的东西,我很擅长自学,像导演技术这种小技还真难不倒我,不就是贴着故事拍吗?事实上,没有人比编剧更懂得自己的故事了,不幸的是,也没有人比编剧更不擅长四处弄钱了,因此,在一开始写剧本的时候,我就面临一个奇怪困境,那就是,写完后怎么办?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办法是不去想它,管它呢,先写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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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写作似乎在一夜间就轰然开始了,我写得很疯狂,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我把生活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看电影,一部分用来写剧本,除了有关电影的书籍,我很少读其他书,我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剧情,有时兴之所致,还为某场人物与空间关系复杂的戏画上几十张草图,用以研究如何拍摄清楚,我说过,我擅长自己与自己做游戏,没有别人参加也能兴致盎然,一连几个星期,我像得了某种热病一样,偏执于自己编的故事中,除此以外,我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就这样一路写下去,很快就写完了5集戏,我松了一口气,停了一天,忽然间,我意识到,我是在为一个幻想工作,甚至在为罗素的一句话而工作,这是可笑的,但再可笑的事一旦启动,我就会感到已经为此付出了劳动,就无法收手,我扪心自问,这样干下去行吗?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最坏的结果的是,我将付出一年的时间写出一套剧本,但没有人同意让我拍摄,也没有人要买下它,它会成为一摞厚达300页的废纸,这个结果顷刻间让我变得忧心忡忡起来,更忧心忡忡的是,我的生活费已经再次用尽,除了借债,似乎无路可走,在我写自己的剧本期间,我不想接剧本,那样会过多地耗掉我的精力与时间,但是,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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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这件事的是我的父母。
两天后,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想念我,希望我回家看看,于是,我回了家,在母亲进厨房做饭时,与父亲谈起我的近况,父亲静静地听完,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3000元,对我说:"以后你每个月回一趟家,看看你妈,生活费就从家里取吧。"然后,父亲把钱塞给我,从而把我拉出火坑,在我的人生经历当中,父亲多次这样把我拉出火坑,有时是100元,有时200元,有时10000元,总之,很多问题就此迎刃而解。这的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事实上,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总是能从家里获得帮助,这是我十分不情愿的一件事,但它总是发生,一而再、再而三,而且偏偏是在那些关键的时刻,这让我能够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随心所欲,过着近乎任性的生活,我不知别人是否有类似的经历,但就我而言,从父母那里获得帮助,多数时候使我感到深深的羞愧,我认为那很不应该,却又别无它法,父母毫无条件的宠爱令我不安,但却让我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全,是的,家,那是毫无条件的宠爱,那是只要条件许可,就会有求必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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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母吃完饭后回来,我豪情万丈,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已注定,我产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很快变成一种愿望,而愿望能否实现对我其实无关紧要,关键是,为了那个愿望,我会忙碌起来,做下去,不停地做下去,把我生命中的时间填得满满的,这样我才可以号称"充实",至于做的是什么,如何做,有无意义,那是次要的事。
但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拍戏,我想通过拍戏摆脱孤寂,我想从精神世界里逃离,我想混入人群,我想从我的书房中走出去,我想有人给我打电话,催我工作,我想见一个又一个的人,我想与更多人就事论事地说话,而不是成天翻看着一摞摞的书本,听写书的人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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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概念里,那些与别人利益发生冲突时,甘于牺牲自己利益的人是好人,那些寂寞地生活,不为人知地努力工作,并成功地完成自己工作的人是好人,那些过着与自己身份相符、恰当地保持着自己的尊严的人是好人,而自己一无所长,对别人评头品足,以一当十地夸奖自己、向别人吹嘘自己的人是坏人,敢于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夸奖的人是坏人,喜欢不符实的名利的人是坏人,自从我打算当导演的那天起,私下里,我就认定了若想成功,就必须横下心来变成坏人才行,事实上,变成坏人也不容易,得找机会,得钻营,得说大话,得虚伪,得不顾脸面,得狡猾透顶,这需要一点一点地学习,总之,这是一条艰苦的道路,其难度丝毫不亚于做一个好人。
我认为,做导演,成功的标志就是出人头地,就是抢到名利,就是要得到电影节的奖状,就是要拍大片、挣大钱,就是要让别人注意,让别人爱看,一句话,就是要哗众取宠,若能成功地哗到众取到宠,那么,他就可以被写进电影史,而电影史里的人,在我看来,大多是坏人,为了能与坏人平起平坐,我不惜把自己也变成坏人,我喜欢争强好胜,我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就是有这么一种激情,明话告诉你吧,我就是那种为了能够参加抢劫,不惜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部扔掉的糊涂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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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的决定是个错误,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有所意识,但一个错误的开头往往并不显现出错误的全貌,是对是错,非得经过命运的拨弄才可水落石出,我的剧本继续进行,这期间,我接到一两个嗡嗡打来的电话,她问我写得怎么样,我知道,除此以外,她更想问的是什么时候能与我在一起,嗡嗡十分懂事,不向我提任何要求,只是婉转地告诉我,要是路过她那里去看看她。
我去看了她,我们一个月没见,嗡嗡猛然间看到我出现在她面前,显得有点陌生,我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我旁边,与她贫了几句嘴,就像对上了暗号,嗡嗡眨眼间便向我撒起娇来,她一会儿坐在我腿上,一会儿又绕到我身后抱住我,一会儿,她揪揪我的头发,确认出我还是那个跟她逗了一年多的老怪,于是,赖劲儿也上来了,我带她出去吃饭,她边吃边眼珠四下乱转,观察我的神情,看我是否愿意带她回家,我问她:"你明天有排练吗?""没有,我们这星期什么事也没有!""晚上炒更吗?""不炒,我不爱炒更,乱哄哄的,没意思!""那你跟我回去吧。""好吧!好吧!"嗡嗡迫不急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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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着车,嗡嗡坐在我旁边,我们先去位于赛特旁边的山姆叔叔快餐店去买了10个蛋塔,那是嗡嗡十分爱吃的一种小蛋糕,是所有糕点里最便宜的一种,嗡嗡爱吃的东西大多十分便宜,可以说,她对奢侈生活缺少兴趣,她喜欢那种普通生活的温馨劲儿,对她来讲,扎在一个小饭馆里与坐在一个大饭店里没什么两样,无非是环境不同而已,面对饭店里30块钱一筒的听装可乐,她的评价是"不值",这表现出她质朴而实际的一面,这与我的观点十分吻合,借助豪华来抬高身份,我认为是人类的虚荣心在等级制上面的体现,这方面走得远的往往是正在向上爬的那部分人,"实用"往往被视为贫穷的象征,而"无用"则是一种富裕生活的审美情趣,昂贵的餐厅饭桌上往往会摆上一瓶鲜花,不仅使桌上放置盘子的地方被占椐,而且也使饭桌上显得不简洁,但人们乐意使自己认为,方便不方便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鲜花下吃饭与众不同,当然,富裕闲暇的生活方式自有其漫不经心的可爱之处,似乎理所当然地高人一等,不幸的是,对于穷人,所有的乐园都是关闭的,因为缺少与之相配的教养与习惯,一般情况下,穷人以引人注目为荣,因为那会使自己显得重要,尽管他们从未真正重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