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少年沉浸在翻找卷轴中,有些书籍年代实在久远,只一碰,灰尘便簌簌抖落。
地上书籍放了一堆,并不杂乱,反而整齐划一,似乎只是在找东西时随手而为。
青袍少年鬓角发丝微乱,先前找对象的大幅度动作使他在小幅度喘息。原本一丝不苟蜷起的衣领散开,隐隐有汗液浸湿。
少年眉目秀美,温温柔柔,不比骄阳似火,却另有一番凌月寒江的冷清。在书海里面待久了,周身萦绕着一股子油墨味道,很清淡,很幽远。
奚俟找了半天,实在没有找到刚刚穿越过来突然出现在手中又不翼而飞的书。他稍许遗憾,不过一想,这分明不是这个朝代应该有的东西,再加上他确实是真真切切的穿越至此。奚俟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太过离奇,再有些蹊跷的事情发生,就算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奚俟找书自然是为了回去。
他是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一直接受社会救济,直到成年突然被院长告知继承了亡父母的遗产,始终无亲无故。奚俟放心不下待他如亲子的老师,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消失在别墅里面。不知道老师要着急成什么样子,那处别墅也是遗产的一部分。
要说起逝去父母,奚俟到底是好奇的,先是给福利院捐献一大笔钱,然后又找到律师所立下遗嘱直到成年再继承遗产。可无论他如何询问院长,院长始终是沉默。他悻悻闭口,心里的疑云挥之不去。
奚俟打定主意,搞清楚穿越的来龙去脉,就必须要找到那本疑似后世的历史书。
更何况,现在有个更大的考验即将来临。
那就是鹤唳会举。
他来到扶雁已经有七日了,这几天除了在书阁就是回了莺啼巷学子们的群居屋子,奚俟一方面抓紧时间翻看书籍多了解这个朝代的知识,所幸老师为了让他多了解扶雁朝,连这个朝代的字都一并让他学会,看书不难。另一边,他跟同居的学子谨慎打探关于鹤唳会举的事。
在学子憧憬又羡慕的口中了解到,鹤唳乃是入朝的最后关卡。差不多类似后世的殿试,基本上到了这关,离做官就不远了。区别只在乎被分去的是苦力部门还是油水部门,是一开始就后继无力的养老官职,还是像拜相入阁的预备役翰林官郎。
翰林苑主分三职,一者随侍帝王,记录帝王的言行举止,行事风范,但危险性比较大,动不动就要被帝王“掉脑袋”威胁。一者主参谏,有参奏百官之权,那日参皇长女僭越的人正是此位置,姜扶雁心知肚明她是良玉君的人。
良玉君是二皇妹的生父,多年来荣宠不断,甚至女帝为了他不愿纳新人入宫,不知道驳回了多少次群臣奏议。
除了以上二者职责,更有重中之重的修撰典籍,明典数法,为翰林苑中最为清贵一职。虽然官职不大,但确是个实打实的要职,就是那种不犯大错,有点运气和实力就会平步青云的那种。而他的师傅女官张行道,也就是如今的修撰令长,大权在握,荣宠加身。
也难怪隔壁宿舍的宁德如此羡慕,毕竟有这种背景,张令长其实可以直接安排他入翰林的,但可能是顾忌别人的风言风语,张行道只让他去参加鹤唳会举。就算如此,奚俟比起那些层层选拔的学子也是占了好大便宜,类似于种子选手,直接报送那种,那些艰难考来扶雁国都的举子如何能不羡慕嫉妒恨。
大家都知道他是走个过场,早就是内定的翰林郎。
奚俟察觉到邻宿学子的神色变化,也不再提及。再说下去恐有炫耀之嫌疑,还是不做这招人恨的举动好。
奚俟将书籍整理好后,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心下惊慌,连忙将书阁落锁,从宫墙旁边的路径快步走去。
一路穿花寻柳,春意盎然,树荫笼罩着大片地面,阴影笼罩住宫殿的匾额。奚俟迟疑的停顿住脚步,只见前面大片大片的蔷薇花盛开,皎洁的白,灼热的红,炽烈的橘,一时间为早春盛开的景色所迷,不由痴了。
忽听风声过耳,剑声林啸,一白衣男子一手持长剑,一手拂过剑尖,而后轻轻一弹,剑鸣清越,有若清泉滴入石壁,亦如雏凤脆声雀跃。
男子身形如清荷,消瘦孤寂,剑势一起,向上弹起,身形飘忽不定,疾快挥舞,剑尖点在虚空,三下而过。又如烟跳跃,腰肢轻弯,又一个转折式的漂亮动作。
与其说这是剑招,它更像是剑舞,灵动飘逸,不讲究死板的一招一式,更注重整体的心随意动,天人合一。在这一刻,奚俟仿佛置身战场,既有凛冽的杀气,又能感受到心底的寒凉。
奚俟欣赏完,见男子发现他停下动作,随后郑重行礼道歉:“下官不慎迷路,惊扰主君。”
奚俟心想,他肯定不是内侍,既然不是内侍,那就是宫中的贵君。故池皇夫闭宫多年,应当不是他,难道是良玉殿下?
白衣男子背剑而立,不客气的打量着奚俟一圈后,忽然一笑,自来熟道:“你想学剑舞吗?我教你。”
把奚俟的一肚子话给噎住了。
奚俟满头问号。
他硬着头皮道:“不敢叨扰主君。宫门该落锁了,下官该立即出宫。”
男子不在乎的看着他,又说:“宫门离这里很远,至少要一柱香的时间,你现在赶过去肯定是来不及的。不如在这里陪我说话,否则本宫就告诉陛下你私自逗留内宫。”
奚俟:………
这人看着风姿绰约年纪不小,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反之亦然,不能从一个人的相貌仪态完全断定这个人。
男子似是怀念的看着少年,眼中闪过自嘲之色,对着少年伸出没握剑的手,诱哄说:“鹤唳最后一关是抽签进献才艺,本宫看你大约是什么都不会吧?”
奚俟被猜中心事,像猫被扼住脖颈似的,也不再急着离开,而是眼看着男子接着舞剑。就这样,他就瞪着眼睛看男子舞剑舞到他实在忍不住瞌睡,睡了过去。待他醒来,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锦缎外袍,流光溢彩。
奚俟看着天光渐亮,赶忙离开,背着上朝的人群,往拱门走去。
他没看见的是,被树影子罩住大殿牌匾是“寄鱼”二字。而寄鱼殿是前朝遗殿,为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新朝初立,女皇迁移主殿凭雁,寄鱼则留给了后宫主人。
白衣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
此刻,他正在殿内的塌上半倚,怀中一只肥美的波斯猫,白毛绿眼珠,很标准的颜值。他边撸着猫,边百无聊赖的叹气,语音惆怅:“你还是回来了,阿月……就这么放心不下她吗?”
————
长秋宫门口,几个零星的太监和宫女从外面鱼贯而入。
小鲲子焦急着搓着手,直到看见被两个姐姐扶着的姜雁杳才松了一口气。长公主被禁足已有三日,可是急坏了府内上上下下。
主子虽然一脸疲惫,但是看见添香还是故意捏了她的脸蛋儿,惹得添香撅嘴,嘟囔道:“好没良心的主子,就知道打趣奴婢。”
红袖也是眼眶湿润,她端庄久了,情绪比胞妹要内敛,长公主笑说她活该是庙里香案上的菩萨。
红袖道:“主子这次能脱身,多亏了裴公子……”她还欲多说些什么,见长公主不置可否的神情,便没了声息。
众人拥护着长公主上了轿子,往宫外走去。
姜雁杳刚回长公主府邸,这厢就有了客人。
姜雁杳眯起眼睛,似在假寐,半躺在贵妃塌上,精美的刺绣上大红牡丹傲然盛开,洁白的流苏一缕一缕垂在地上。晨起的暖阳洒在她脸上,仔细看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青年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春景。
美人春睡,海棠滴露。
姜雁杳的样貌酷似女帝,眉毛与闺阁女儿追求的秀丽温婉不同,是飞扬的剑眉,充满野性和攻击力。眼睛很亮,瞳孔漆黑,皮肤又是苍白的,而这些又是跟故池皇夫相似的。
裴衿见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姜雁杳突然睁开眼睛,锋芒毕露,淡淡道:“还未曾多谢兄长援手,若不是裴大人从鹤唳大典上下文章,斡旋一二,本殿只怕还要被关上一阵子。”
裴衿见从容笑道:“能为殿下分忧,是我的荣幸。”语气赤诚,一腔孤勇,脉脉含情,在加上那俊朗无双的容貌和家世才华,大抵天底下的女子没有能狠心拒绝他的。
偏偏传闻中贪花好色的长公主在此时不解风情起来。
姜雁杳疲惫说道:“兄长要是无事的话,就先回府吧。本殿被关了些日子,着实是精神不大好。”言罢,就呼唤添香送客。
裴衿见依旧温柔,哪怕被冷落,礼仪依旧是挑不出错处的。回裴府的路上,反而是侍从景策颇有点忿忿不平,嘴里念叨:“天下竟然有这样没有心肝的女子,明明是公子您求着家主帮忙……”
“景策,住嘴。”
书童遭到呵斥,才不情不愿的闭嘴。
姜雁杳送客后,并没有休息。顶着红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让小鲲子找顶不起眼的轿子去集市透透气。
日头还不强烈,姜雁杳在一颠一颠的软轿中掀起来轿帘,外面卖包子的热气铺面过来,杀鱼声、叫卖声、还价声嘈杂着聚在耳边。轿子忽然走进一条僻静的小道,这路叫做孟春里。
姜雁杳的目光突然凝住,二楼的纸扎窗户被掀开,出现一个蓝色罗衣的少年,手上拿着浆糊和油纸正在糊窗户。
奚俟这才注意到路过的轿子,看到姜雁杳,心跳如鼓。
作者有话要说:姜雁杳不是没有良心,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裴衿见接触她有目的,小裴有意弄假成真,但是姜雁杳一点都不喜欢他,对他就是采取怀柔的态度。
ps:感觉说怀柔没有信服度,毕竟雁杳的态度就在那里哈哈哈。不过小裴这人就是挑战难度越大,他越有兴趣。
姜雁杳内心os:烦死了,不想和他打太极。莫挨老子,老子要去找夫君贴贴。感谢在2022-12-24 13:21:27~2022-12-26 18: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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