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俟悚然,结结实实的行了跪拜礼。
他低敛着眉眼,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祈祷女帝没发现他。暗暗懊悔,不该这么晚离开,居然正巧碰到刚下朝的延泽女帝。
女帝华服冠冕,威严的目光扫视乌压压跪在砖红色墙下的宫人,突然她目光端着,饶有兴趣的喊来了王总管。
王公公谦卑答了几句,不经意的打量着跪在后面的青色身影。纵然心里急得像跳进热锅,面子上是一点都不敢流露。
他只能小心的拖着,寄希望女帝对少年如同逗猫逗狗。这会儿想起来问几句,待会就将他是哪号人物都想不起来。
可是,姜谓打定了主意,她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让王喜如坠冰窖,不敢多言。女帝直接往少年这里走,跪着的人纷纷避让。奚俟心里七上八下,眼看着女帝距离他越来越近,他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支西地兰。
女帝曰:“柳故池让你进宫的?”
女帝竟然直呼皇夫的名讳?短短一句话,若是让良玉君听去了,恐怕要开怀大笑。以前女帝可是无限宠溺的称呼皇夫“故池”,语气缱绻,情意绵绵。如今生硬的加上柳字,意义就不同。或许良玉君会认为皇夫可能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女帝想到旧情,但是二人情分生疏,再想回到从前,已是万万不能。
奚俟不这样想。他生性单纯,又因为在未来的世界生活了十来年,外表看不出来区别,可是思想上截然不同。就比如说,别人会认为女帝直呼皇夫的名字可能就是在发怒或者不满,奚俟却认为这只是皇夫在女帝心中的份量是独一份。
奚俟感叹皇夫不愧是穿越者中的佼佼者,边谨慎回道:“皇夫许是多年不曾与长公主亲近,传唤微臣,想多了解些长公主如今的喜好。”
女帝凤目微眯,眼看是要发怒的前奏,可把王公公给吓出一身冷汗。
女帝突然说:“她这次南下怎么没有带上你?”
奚俟感觉到女帝给自己挖下了阴险的陷阱,但是他不得不踩。奔着缩头也是一死的念头,奚俟豁出去了,他说:“臣手无缚鸡之力,此行危机重重,臣不想成为长公主的累赘。”
延泽帝没有戳穿他的谎言,皇宫的探子情报网遍布各大重臣府邸。更何况,少年与长公主闹崩的事情没有多做掩饰,当时在街上不知有多少眼线看到长公主命人将奚俟的东西给扔出去。
她话锋一转说:“雁杳从小就是个冷淡的孩子。很少喜欢什么,也很少直接说不喜欢什么。她曾经很喜欢一只外邦进贡的语雀,同吃同住。可是,因为扶舟贪玩,抱着雀儿去玩了一天,就怎么都不肯再碰那只雀。”
姜雁杳的性格执拗,她喜欢什么如果做出努力还是得不到,命里无时不会强求。但是,她同时要求只能完全属于她一个,如果那个人的心不再她那里,就像那只雀儿一样表现出亲近别人的态度。
那么,姜雁杳宁愿舍去。
女帝想到那一天,甚至在期待。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姜雁杳像她一样被人放弃了。
如果奚俟能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偷偷骂一句变态是跑不了了。不能因为自己的皇夫曾经跟别人逃离她,就心理扭曲到看不得自己的女儿获得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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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奚俟感觉吾命休矣之际,姜雁杳也是确确实实体验到一把什么叫做烈女怕缠郎。
那几天在船上,裴衿见可谓是无微不至。他始终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如同朗月入怀,譬如芝兰玉树等等,无论再多的溢美的词在他的身上也是恰如其份。送个茶,端个点心,等在船舱外都是家常便饭,更让姜雁杳吃不消的,等上了岸才揭开分晓。
裴衿见喜欢弹琴。
京中的贵女称他的琴技“登峰造极,直教人醉生梦死一回”。姜雁杳觉得“登峰造极”她这个行外人倒是看不出来,“醉生梦死”她倒是很有发言权。姜雁杳每每听着院子外面传来的琴声,感觉自己都没有饮酒就要醉了,真真是牛嚼牡丹。
裴衿见每日在墙外面含情脉脉,将一腔热情付之琴弦。姜雁杳跟个没事人似的,充耳不闻,除了每日阅览从奉都传来的信,就是在跟秘密安排的人手查探这座城池的底细。
红袖不忍直裴衿见的一腔深情付之东流。
她也曾经委婉告诉过裴大人,说裴大人的琴是好琴,弹奏更是“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茫茫人世间总是要有那么个知音难觅……红袖重点在“知音”上加重了语气,裴衿见羞涩又欣喜答道:“我何德何能能得殿下这么个知音!”
红袖阵亡,恋爱脑不可救也。
她亲眼见证长公主由第一次听见的惊奇到逐渐生起的厌烦,心里一咯噔,难免替裴衿见对牛弹琴的行为表示同情。长公主根本听不懂,初时还能凑个热闹,等她听烦了怕是要发火。她提醒是提醒过了,只是一根筋的人怎么这么多!
尽是来惹殿下发脾气了!
想起在繁都的那个锯嘴葫芦,红袖肺腑中难排解愤懑。说到底,殿下生气的点别人看不明白,奚大人怎的也装作不明白?皇夫与奚大人统共不过几面之缘,奚俟何故对他亲厚?长公主觉得与奚俟相处一段时日,就算不是亲密无间也能算上熟悉。突然发觉一个原本以为温顺熟悉的人可能会随时背叛,依照长公主的脾气当然会大怒。
相同的一片月光。
照在不同的地界,总会有人难以入眠。
奚俟大半夜觉得心悸,披着件白色寝衣就出了院子。寂静的院落中,他的影子被月色拉得老长,奚俟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不能忽略的荒凉悲切。
他想,他真的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吗?
柳故池说可以。但当奚俟接着问的时候,他又闭口不谈,随即不动声色让玉山送客。
奚俟的衣衫单薄,被冷风吹得簌簌抖动,贴着消瘦的身躯。奚俟这两日清减不少,之前托姜雁杳的福,长公主府邸上根本没有人敢亏待他。红袖时常照顾他,添香又是个乐于分享的小馋嘴,他甚至在姜雁杳的放纵下比刚来这个异世时胖了不少。
奚俟头痛不已,想到目前与姜雁杳的僵局。他不想跟姜雁杳闹得太僵,一方面他确实珍惜与姜雁杳的“友情”,另一方面是他心底深处还是惧怕姜雁杳的。
追根溯源,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根本就与姜雁杳密不可分。而姜雁杳,她是注定要成皇帝的女子,奚俟担心那一天到临后,依照姜雁杳喜怒无常的性格,他的命还保不保得住。
墙角的几支野花开的正盛。原本哑女谢妆与准备剪去的,张行道却阻止道:“顺其自然就好。”奚俟对着张行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知道先生是想借由此花来排解自己的苦闷之情。
奚俟背对着宽敞昏暗的院落,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躺上床后,他睡的也不如何安稳。
梦里一片连绵的火光。
烧的很凶。
惊人的热浪根本扑灭不断,他看到数以千计的人惶恐的从里面逃出来。身穿红色甲胄的士兵在攻击这群人,不……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屠杀!他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头滚落在地上,飞溅的血他几乎都能闻见味道。远处一只断手倒在地上,扭着诡异的动作,在此刻的血雨腥风中让人骇然。
这一片人间炼狱简直残忍的像在养蛊!
奚俟头痛欲裂,直觉让他继续忍耐,看下去。
视线继续延续这片战场,他看到一身白色华服的人站在尽头。他面容模糊,一身的疲态,死气沉沉,奚俟光是望着他,心底就有稀释不开的沉默和哀伤。
奚俟听见他说:“我错信了你,害的我阖族从此沦为奴隶。你杀了我吧!”
倏忽传来一阵蛮横的女声,女子冷硬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做我的奴隶,一生一世臣服于我。”
奚俟听到这道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后,忽然惊醒过来。奚俟冷汗低落,大口喘气,浑身冰凉凉的,他起来喝了一口冷茶,默默想到,这是第二次了!他已经是第二次做这个荒诞又离奇的梦境了。
毫无疑问,梦中的是姜雁杳,或许更恰当的说法是那是即将登上帝位的肃凛长公主,锋芒毕露,杀意萦绕周身,根本没有人能近得了她。
而梦中的这回又多了一些内容,出现一个白衣祭祀服装的男子。他甚至看到更多的细节,例如一枚红色的胎记,出现在一个幼童的左胳膊内侧。
那个孩子出现在难民中,眼中含着怨毒之色,她只是冷冷的盯着大军,被身边的人护着拼死撤离。
奚俟刚喘口气,忽然一阵金色光芒闪过,他眼睛被照的睁不开。
等他看清楚了。
更是有“以头抢地”的冲动。
那本怪书又出现了。这是它出现的第三次,神出鬼没,并且跟姜雁杳有很大的干系。
奚俟如临大敌,忐忑不安的接过。待到他看清楚上面接下来的任务,那真是想死的冲动都有了。
请在以下三个任务中选择一个完成。
奚俟看见觉得,这也不苛刻嘛!好歹给了选择的余地。直到他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A.撮合女帝与皇夫吃顿饭。
B.对女帝弹唱一首《凤求凰》。
C.飞奔到姜雁杳面前撒娇抱抱求安慰。
另外附则一条,如若选择第三个任务,需要另加一条“献身”,这里打括弧哦!
你是懂划重点的!
这和在大街上上屙屎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鼠鼠我捏,要撒娇抱抱求摸摸~~
这本书实属是本文的搞笑担当了。
奚俟:我要你教我做事!身为未来世界的人,我偏要不走寻常路。
其实奚俟内心在与姜雁杳接触时是不安的,毕竟这个朝代与后世的法治不同,他怕与姜雁杳一言不合就被她给宰了哈哈哈。
小奚是怂怂的男孩纸一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