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眸很漂亮,瞳仁是泛着冷调的浅珀色,眼尾有点似有若无的挑起。对视时,带着点慵懒冷淡的味道。
唇边的笑容却没个真心实意。
鹿白啧了一声。
真,有点难搞。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说,这风月楼里,但凡是见过景公子的女人,都会甘愿献身于他的床榻。
不管是先前多么厌恶他的人,只要认识他之后,就算被他视若空气,也都争着去夺他宠爱,相继倒戈倾心。
与这样的男人共度云雨,不仅视觉上是一种享受,而且余生吃喝不愁,换她她也愿意!
“景公子,贸然拜访,是我失礼了。”鹿白收了心思,正色说:“我是来拿宴会邀请贴的。”
景殃挑眉:“拿?”
“我昨天说你把请帖送我了,你并没有否认呀。”鹿白理直气壮地摊开手,白嫩嫩的掌心伸到景殃面前,“我相信,景公子肯定说话算话。”
景殃用折扇扇柄敲击着自己的手心,道:“但我也没答应送你啊。小妹妹,你这做法……未免不太厚道吧。”
鹿白恍然大悟一般“哦”了声。
她把准备好的银票掏出来,再次递到景殃面前,甜甜一笑:“原来景公子是这个意思。”
一脸得意,像是悟出了他的潜台词。
景殃垂眼,把折扇打开,百无聊赖地描着上面的图案玩。
并不搭理她。
鹿白慢吞吞拿出最后的银票,跟原来的叠在一起递过去,委屈道:“生意人做买卖不能太黑心。”
一脸依依不舍,仿佛她挨欺负似的。
在一个月前,她从皇宫书房里,一本没人要的旧书中得到线索——
她苦苦寻找了多年的东西,是在洛水之战后遗失的。那场给东郦带来灾难性的战争,活下来的京城百姓、乃至皇亲宗族都没有多少人。
最后,这场战争残局是由楚宁王府处理的。
而当时唯一幸存的楚宁王府后人,就是景殃。
所以,她要找到景殃把东西放在哪儿了。
是他常年待的风月楼包厢里,是楚宁王府里,还是他随身携带。
而目前看来,她现在唯一能入手的地方,就是风月楼。
鹿白用余光看向周围。
墙壁干净光滑,看起来不像是有暗盒能藏东西。
长桌倒有不少抽屉,但是她想找的东西那么重要,也不像会放在这里。
花瓶是白瓷瓶,看不见里面有没有藏物。
……
景殃慢悠悠出声:“我的东西都是无价之宝,花钱买不来的。”
鹿白抬头:“你先听我……”
景殃悠悠打断她:“不卖。”
鹿白:“……”
她想要再挣扎一下:“我有钱。”
“嗯。”景殃点头,懒洋洋道:“我也很有钱。”
“……”
拿不到邀请贴,她到时候就进不来。那样搜罗包厢的好机会,白白放弃太可惜了。
但对方不想做这桩买卖的意思实在太明显。
鹿白识趣地收回银票,软糯糯道:“那好吧。虽然没能买来邀请贴,但我很开心能认识你……”
如果时间允许,她甚至想当场写一篇认识他之后的心路小作论。
景殃低头拿起黑子白子,眸光落在眼前的黑白棋盘上,意思格外明显。
没有打断她,大概是出于最后的耐心。
鹿白抿了下唇,眼尾慢慢晕红一片,心中波澜不惊,外表泫然欲泣。
景殃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想来参加这种宴会?”
鹿白理直气壮:“凭什么男子能去,女子就不能去?”
景殃眯眼看了她一会,似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也许是因为小女孩的眼神太真诚太单纯,他片刻后又收回视线,说:“小孩子要好好呆在家里,别耍小聪明,免得被坏人骗走了。”
他自顾自地下起了棋。
鹿白又磨蹭了一会,最后实在找不到理由留下来:“那我走了?”
景殃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不送。”
她只好起身离开。
退出包厢的前一秒,鹿白又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棋盘。
黑白棋子厮杀胶着,黑子磅礴锋利,白子恣意潇洒,两方战况激烈,旗鼓相当。
实在是一盘难分胜负的好棋。
鹿白收回视线,关上房门。
她脸上的委屈和可怜迅速消失,过于平静甚至显露出几分早熟。
通过这两次的接触,她稍微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了几分了解。
行事高调,做事嚣张,好坏全凭心情,同时又有自己的分寸。
不好驾驭,更不好骗。
鹿白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努力让自己冷静。
自从意外得知他似乎拥有自己想要的线索,她就有些过于急迫了。但对方软硬不吃,不管她怎么做,首先都得接近他。
看来,时候把她坑蒙拐骗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
鹿白沉浸在思绪里,正要下楼,一个白色的小身影倏地一下从后方跳出来。
她吓了一跳,再定睛看去,发现是一只白猫。
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猫儿站在拐角,两只眼珠分别是金色和蓝色。它步伐优雅,身姿轻盈,外貌极为漂亮。
鹿白蹲下身子,拿出早晨剩下来没吃完的糕点屑,轻唤一声。猫儿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然迈着高雅的步子,掉头走掉。
神色颇为高傲。
她不可置信:“现在连一只猫都冲我翻白眼?”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这地方真是一秒都呆不下去了。
鹿白拍掉糕点碎屑,边下楼边忿忿嘀咕:“也不知是谁养的猫儿,这般傲气没礼貌,空有一身皮囊……”
……
猫儿离开楼梯,进了廊道,最后悄悄钻进最里面包厢的门缝里。
景殃听到门扉打开的声音,抬起头来。
他丢下棋子,笑眯眯地冲它勾手指:“季权公,跑去哪儿了?”
被叫做“季权公”的白猫比起刚才更加高傲,别说搭理他了,它连余光都没给自家主人一个,迈着猫步径直往小软垫上走。
景殃收了笑容:“臭猫,屁猫,白眼猫。”
白猫早已习以为常。
“猫主子?猫主子!”
门外有个人急急窜进来,看见白猫后,夸张地松了口气:“吓死小的了,方才小的怎么都找不着它,还以为看丢了呢!”
景殃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瞧着窗外。
这儿正好能看到一楼的舞台,衣纱轻薄的漂亮姑娘们正缠着五彩舞带依次上台,身姿曼妙,歌声靡靡,悦耳动人。
她们随便拎出来哪个,都是外面的富人想要一掷千金去赎的绝色美人,却又都对他笑脸相迎,争相追逐。
他垂下眼,视线往下移去。
只见热闹的舞台下方,一个穿着白上襟、绯裙裳的玲珑小豆芽菜,正躲在角落里,踮着脚尖往外溜。
“找不到它就不要找了。”景殃收回目光,随口道:“饿了困了受伤了,它自己就回来了。”
“是!公子英明!”
胡伯吹完马屁正要走,突然猛拍脑袋:“对了!刚才小的看到有个小美人从楼梯下去了,是新来讨公子欢心的吗?要不要小的去打探一下背景来历?”
景殃掀起眼皮,轻轻扫了他一眼。
胡伯却莫名被看得心底发毛:“公子您是心情不好?小的这就去给您请来姑娘们,让您放松一下……”
“不必。”景殃摆手示意他离开,“你是没正事了吗?”
胡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景殃回答的是上一句话——
-小美人儿是新来讨公子欢心的吗?要不要小的去打探一下背景来历?
-不必。她不是什么正事儿。
胡伯心中了悟,躬身往后退:“小的这就去给花魁准备赎金。”
鹿白不是个轻易气馁的人。
她回到皇宫,进行一夜的反思后,痛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之前,以防景殃觉得她太精明,从而心生警惕,鹿白刻意装得很好欺负,很甜很傻很单纯,像是个只有一点点聪明的小屁孩。
而现在,她推翻了从前的想法,制定了崭新的计划——
不能矜持。
要耍赖、狡诈、动脑子。
她要可爱、可怜、厚脸皮!
三天期限越来越近,时间容不得耽误。
次日一早,鹿白就跑到风月楼外面去蹲点。
精巧雕琢的楼宇在前方遥遥矗立,明明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大门却一派恢弘,窗棱廊柱的角落绘有细致的纹路和绣云,高雅而巧妙。
虽然不是晚上,但却不乏有衣饰清华的公子少爷进进出出。
然而,今日的风月楼却比往常多了什么东西。
鹿白视线落在大门旁边,蹙眉啧了一声。
只见大门口站了两个门神一样的侍卫,一左一右,面色肃然,身材高大,宛如铜墙铁壁,守住了妄想偷溜进风月楼的小贼。
似是感觉到了窥视,其中一个侍卫左右扫了扫,冷冰冰道:“临近宴会,严加看管,希望不要怀有异心之人浑水摸鱼!”
试图浑水摸鱼的鹿小贼:“……”
看来得想个办法才行。
上次那个富商陈老爷还没放弃,派了小厮来闹事。他堵在大门口,嚷着要闯进去找景殃“谈谈”。
老鸨苦着脸走出来,悄声对守门侍卫道:“景公子今早外出,现在不在,吩咐说你们俩千万要看好了,别让闹事者闯进来!”
守门侍卫拍着胸脯保证,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鹿白眼睛一亮,慢慢笑了起来。
景殃竟然不在?
他的包厢没有人?
这简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