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甜甜地跟景殃说再见,喊上已经被灌了五杯茶的墨竹,被褚一护送回宫。
走在路上,鹿白试图跟他攀谈,但褚一冷淡至极,油盐不进,鹿白只好放弃。
他返回时,鹿白乖巧地跟他道别,可惜褚一只留给她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栖云宫里静悄悄的,宫女们按职守岗,没人发现她出去玩了一圈。
墨竹忍不住道:“郡主!景公子怎么把您留这么晚?您没有吃什么亏吧?”
她问完还不放心,火速拿了温湿的帕子给鹿白擦洗肌肤,生怕沾了什么脏东西。
鹿白脑海里还残留着景殃的模样。
优雅低调、闲适散漫。是一个沉浸在喧闹玩乐里,还不忘给她戴帷帽的男人。
跟她想象中的京城纨绔公子爷完全不一样。
她推开帕子,安抚:“你别歧视人家。”
“他那般放荡……”墨竹还想说什么,鹿白就摆摆手:“不必劝了,我有数。”
鹿白打发走墨竹,走到墙壁的黄历前,一页页地往后翻,最后若有所思地停在三个月后的某一天——
七月初七,乞巧节。
姑娘们会在这一天走出家门,与心爱的男子去幽会。
景殃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够他忙活的。
乞巧节那天,他极有可能不留在王府中。
于自己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鹿白垂下眼眸,心里有了决断。
她要在这三个月之内,把楚宁王府的内部构造摸索清楚,以便到时候行动。
……
宵禁的花满街格外寂寥,唯有尽头的风月楼还是灯火影绰。
旖旎欢闹的气氛中,男男女女仿佛不知疲惫,让这处销金库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顶层的某间厢房内,绝色的美人们为高座上的男人,跳着千金难求的舞。
景殃身着深绯红的外衣,慵懒地倚在榻上。含情眼中虽是笑,却总显出几分孤冷和疏离。
哪怕是热烈的歌舞,也没能让他融入。
褚一回来时,黑色夜行衣上还带着夜晚的清凉。
他走到景殃身旁,小声把平安护送的事情禀报一遍。说完之后,他迟迟等不来景殃的回话,不解地看了主子一眼:“主子?”
景殃正沉眸思索,被喊了一声才回神。
他忽而想起,一柱香之前,这桌边还趴了个小姑娘,苦大仇深地用簪花小楷,抄写乏味的经文。
想必这件事能让她吃点教训,以后不要往他身边凑。
他淡淡道:“你下去吧。”
褚一犹豫了下:“宁蕖郡主遮遮掩掩成普通民间女子,恐怕目的不纯。”
他希望主子能好好查一查。
景殃没应声,目光落在桌上还没收拾的宣纸上。
小姑娘人不怎么样,这一手簪花小楷倒是写得漂亮。笔画连贯,力度适中,落笔整齐毓秀。
他看了几眼,视线又落回美人的歌舞上。
半晌,景殃漫不经心道:
“别管她,一个乖小孩罢了。”
鹿白开始抄经文。
这经文实在太厚,她真要抄完得等到地老天荒,所以鹿白花了几天的功夫,象征性地抄了一卷。
琼枝走进来,附在鹿白耳边道:“景九爷今日依然闭门不出。”
鹿白整理经文的动作一顿,疑惑道:“他最近怎么这么安静了?”
琼枝沉默着表示不知道。
她是郡主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跟墨竹那种傻乎乎的妞儿不同,她武艺高强,专门负责打探消息,以及郡主的人身安全。
“罢了,你下去吧。”
鹿白难得有些头痛。
她非要给景殃抄经文是想干什么?当然是想趁他不在家去拜访他啊!
王府主人不在,她肯定会被请进屋子里坐坐。到时候,她暗中观察楚宁王府的内部布置构造就会很方便。
但景殃一天天地不出门,难道认认真真地在完成经文抄写任务吗?
他有这么听话吗!
没等鹿白想出个所以然,就有一堆宫女奴才捧着首饰木匣、珠宝布料、古玩壁画,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新奇小玩意走进来。
墨竹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郡主!各位皇子从国子监回来,给您带礼物了!”
“皇兄?”
鹿白拔腿往养心殿跑,眼睛亮晶晶的:“我竟然忘了今天是国子监的休沐日!”
东郦朝一共七个皇子,六个都比鹿白年长。
除了排行第二的太子殿下去民间游历探访,七皇子年龄小、内向木讷,没什么存在感,其余五位皇子都在国子监学习。
鹿白之前也是国子监的一员。
但她是个女孩,不需要学习管理王府之类的知识,所以进度少很多。再加上她自小就早慧,提前毕课。昭和帝干脆给她免了去国子监,让她在皇宫里自由度日。
养心殿外面,各位皇子的小厮和伴读正恭候在一侧。
鹿白没进门就大声喊:“大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
两道风从里面刮了出来,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从里面窜出来。两个十五岁模样的少年,一左一右围住她。
“叫五哥!”
“叫六哥!”
“五哥六哥。”鹿白乖巧笑道:“谢谢你们给我带的礼物。”
鹿长淮和鹿长泽是东郦朝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一对双胞兄弟,只比鹿白大一岁。
最初有群臣反应说双胞胎是忌讳,应当在出生就扼杀掉,但昭和帝明德仁厚,把这对双胞胎留了下来。
后来,他们越发浓眉大眼、干净秀气,不好听的传言就慢慢消失了。
两人正值叛逆期,整日嬉皮笑脸的,跟她关系颇好。
“长淮,长泽。”昭和帝的声音从养心殿传出来,语气平静,杀伤力极大:“温嫔已经知道了你们又考倒一倒二。”
温嫔是后宫有名的才女,性格温婉,细声细气。自从她生了这样一双不知上进的活宝,每天都气得不轻。
“糟了!”鹿长淮面色剧变,拉住他弟弟就飞奔逃走,“宁蕖妹妹,咱们下次再叙旧,我母妃要来杀我们了!”
“妹妹再见!”鹿长泽也慌慌张张地跑了。
他们这一闹腾,另外三人也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皇帝长子鹿明疏,笑眼温柔,为人醇厚。所谓“温润内敛,中和稳重”,说的就是大皇子。
一年前他及冠,被封为“明王”,住在宫外的明王府。
后面并排的两人是老三和老四,鹿元晟、鹿元煜。他们都是柳贵妃所生,相差两岁,性格都偏冷。
尤其是三皇子,虽然还差一年才及冠,但心机深重、沉冷狠辣,老四对他言听计从。
鹿白跑去跟鹿明疏撒娇,他无奈地揉揉小妹的头发:“你三哥这次又考了第一名呢。”
这是在暗示她给老三老四打个招呼。
鹿白跟他们不太亲近,但还是抬起小脸笑着道:“三皇兄好棒呀,你是宁蕖的榜样!宁蕖很喜欢你的礼物!”
她又看向老四,竖了个大拇指:“四皇兄也超棒的!礼物我也很喜欢!”
鹿元晟淡淡点头,跟他弟弟一前一后离去。
等两人走远,鹿明疏刮了下她的鼻子:“敷衍。”
鹿白撇了撇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
“那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你太子哥哥被朕丢去边疆历炼,冬天过年才能回京。”
昭和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站在宫殿门口的青石阶上对她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是爱跟你皇兄撒娇。”
鹿白小碎步奔向昭和帝,大声道:“比起来大哥,宁蕖更喜欢父皇!”
“嗯,乖。”
看着她依偎在自己身边,昭和帝父爱爆棚,心满意足地进了养心殿,留下一扇紧闭的殿门和一片空气。
鹿明疏见怪不怪,招呼小厮和伴读出宫回府。
“最近在干什么呢?”
昭和帝坐在桌旁,一边处理奏折一边说:“要不是你几个皇兄回来,你都不来找朕了。”
鹿白有点心虚。
这些天她不是监视楚宁王府,就是在抄经文,非常忙碌。
恐怕父皇也没想到,他给景殃布置的惩罚任务,竟然被自己闺女包揽了。
他要是知道了,不得当场气死?
所幸她每次都有帷帽遮脸,没有人发现屁颠屁颠跟着景殃的人是小郡主。
鹿白面色如常地回答:“最近我在跟宫女姐姐们玩游戏呢,游戏名字叫对付坏人。”
她赶紧给昭和帝捏肩膀,转移话题:“父皇,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昭和帝叹息说:“朕在头疼百花宴的事情。”
……百花宴?
这是什么俗气的东西。
皇家各种宴会大大小小每天都有,鹿白没放在心上:
“那父皇就不要参加啦。到时候就说宁蕖生病了,要父皇陪伴身边。”
“以往不去也没事,但今年是个吉顺年,谁都得去参加,包括你最喜欢的广南王叔叔。他退隐朝堂已久,难得出席……”
昭和帝住了口,很快做了决定:“罢了,你还小,去不去随你。”
鹿白点了点脑袋:“好。”
“最近常年混迹风月楼的那几个贪官腰带都紧了。”昭和帝还在碎碎念,“不知道哪个好人整治的他们,让他们把银子都掏空了。”
鹿白假装不知道,乖乖听着,陪伴良久才离开。
鹿白突然变得繁忙起来,原因是各位皇子难得休息几天,都争着要跟她吃饭。
脱离温嫔魔爪的老五老六兄弟俩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拦在她身前气吞山河:“谁都不许跟我们抢宁蕖妹妹!”
鹿白躲在鹿明疏背后,探出头来软声软气:“那我跟你们一人吃一顿不就好啦!”
于是,他们在僵持了一炷香之后达成协议——轮流占有妹妹。
嗯,完美。
本来三皇子和四皇子感情淡薄,一向都不屑于参与这种幼稚的争吵,但鹿白是何许人也,她顽皮地说六个哥哥一个都不能少,每个哥哥她都爱。
最终,老三和老四也被迫加入进来。
鹿白笑容灿烂。
搞好皇嗣间的亲情是她毕生的使命!
以防端水不平,她去邀请七弟来用膳,但这个弟弟始终待在一个僻静的宫殿里,不善言辞又脆弱内向。宫殿里的小婢女回绝了她,声称七皇子不愿意。
鹿白也就没有强求。
等诸位皇子重新回去国子监读书,鹿白才得了片刻清净。
搞定别人是小事,能搞定景殃才是重中之重,需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
十天后,鹿白终于逮到了机会。
琼枝悄悄说:“郡主,婢子探听得一清二楚,景公子出府了!”
“真的?”鹿白眼睛发亮,“你快说给我听听。”
原来是景殃刚刚去风月楼,把千金买下的花魁姑娘接了出来。
据说,景公子打算把娇人儿安置在别院,还派了不少王府侍卫过去。
现在,他正在带着美人去别院的路上。
这代表着,楚宁王府现在没有主人。
鹿白腾地起身,高兴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她得赶紧过去翻翻他的王府。
趁着他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景殃:已在回去的路上,快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