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鹿白见好就收,态度诚恳得让人来不及发脾气:“我道歉,你别生气啦。”
景殃看着她,良久,声音颇为冷淡道:“以后少把男人叫公公。还有,谁告诉你我跟姜尺素有关系了。”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曾跟姜尺素说过,让她懂点分寸。
那个女人应该收敛了才对。
鹿白闻言愣了一下,景殃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他迈步往前走,一路穿过几个长廊和几间院子,最终停在珍宝库房前。
小厮用钥匙打开,景殃走了进去。
无数个货架排列整齐,上面摆放的奇珍异宝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鹿白不动声色地把这些王府的藏宝都记在心里。
文人挤破头都想要的羊毫笔、已经绝迹的书法名画、前朝皇室流出的锋利宝剑……光是其中一样都足以让人疯狂,偏偏在这里像是批发的玩意,随意丢在上面。
一般放在门口的都是相对廉价的东西。在这库房的深处,恐怕有更多价值连城的珍宝。
……突然想打劫了怎么办。
景殃拐了个弯,朝着右边走。
鹿白跟上去,狭长的甬道之后,天光骤亮。
只见一个小型花草培育园出现在她面前。
不合时令的珍花奇草在这里长得生机勃勃,馥郁的芬香充斥着空气。
景殃蹲下身子,在一堆牡丹花株中挑选起来。
鹿白探头:“你在干什么?”
景殃眸光不离牡丹,说:“接了个请帖,得拿出花来交差。”
“什么请帖?”
“百花宴。”
鹿白一怔:“你也要去百花宴?”
景殃随口问道:“怎么,你也去?”
鹿白摇了摇头,但景殃背对着她没看到。他低着头,道:“我是有正事,不是逛勾栏去寻欢。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去的。”
所以这百花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鹿白被勾起了好奇心:“凭什么你可以去,本郡主就不能去?”
景殃的目光终于从牡丹花上挪开,看着她:“你是不是不知道百花宴是做什么的?”
鹿白沉默着不吭声。
正好春天到了,百花宴,不就是赏花的?
景殃微微勾起唇,道:“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在每年春天,所有身份尊贵之人,上至皇帝、皇子、宗亲,下至重臣、臣子、臣女,大家要带着最新奇美丽的花株过来欣赏交谈,吟诗作赋、弹琴歌唱。”
“嗯。”鹿白谨慎地没有多言。
听起来,除了无聊了点,没什么毛病。
景殃眼尾弯了弯,气质忽然变得轻佻起来,眼神有点微妙:“尤其是未婚的青年才俊,是受邀的重点人群。”
鹿白全身心都警惕起来,未婚?什么意思?
他眸光微闪,道:“所以——”
“够了!”鹿白有种不好的预感,打断他:“你不用再说……”
“所以呢。”景殃直接开口,“这是一个大型的皇城相亲宴,给权势高的男子添点女人、开枝散叶,同时给未出阁的姑娘一个相看夫婿的机会。若是看中了,便可索要对方带来的花株,只要对方也同意,就能成一对姻缘。”
他停下来给鹿白缓冲的时间,过了一会才接着说:“今年钦天监特意算过,风水吉利,必须盛大举办。”
景殃意味深长地看着鹿白,道:“东郦民风开放,婚嫁年龄都偏晚,郡主不过豆蔻韶龄……”
他说到一半就止住,笑眼盈盈的不再多言。
但鹿白还是听懂了潜台词——郡主这么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鹿白慢慢吸了口气。
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只用了几秒就调整好表情,吐出气息,重新露出那副近乎天真的笑容:“这么说来,景公子也挺着急的啦?要不要本郡主帮忙牵个线呀?”
景殃凝视着她,许久后,气息悠长地呵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鹿白撇了撇嘴。
不过她总算明白这场平凡的百花宴为什么那么受人期待了。
有人游戏花丛,跃跃欲试,但有人洁身自好,抗拒却硬着头皮也得去。
到时候,可不得上演几场大戏。
她突然想到,他们上一个话题是姜花魁。
她抱怨他只跟别的女人亲近,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谁告诉你我跟姜尺素有关系了?
鹿白倏地抬眼,却只看到了景殃垂眸挑选花株的侧脸。
男人眉骨弧度精致,眼尾有颗泪痣,鼻梁高挺而流畅,嘴巴偏薄,是冷情的唇形。
整个人明明是散漫痞气的气质,却又在不笑的时候,多了层冰凉的锋利感。
像是要用含情的眼睛,把骨子里的疏离和冷漠都遮掩起来。
所以,景殃带个女人在身边,就相当于明摆着“爷有女人了,来这里只是走个过场”,能摆脱掉一些桃花和不必要的麻烦。
他还挺有原则,不祸害良家少女。
景殃忽地偏头,笑问:“你看我干什么?”
鹿白展颜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大大方方地夸奖道:
“九爷的泪痣,很漂亮。”
景殃挑了一株紫色的牡丹花。
鹿白认得它,是花中四大名品之一,魏紫。
他把魏紫递给小厮包装起来,原路返回。快到门口,他拐了个方向,一边往里走,一边在架子上翻找着什么。
这上面的东西比大门口要贵重多了,鹿白暗暗浏览着上面摆放的东西,故意道:“你是在给我挑礼物吗?”
景殃理都没理她,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胡伯说:“广南王府的拜帖递了吗?”
胡伯:“广南王回帖,说到时候会等您畅谈一番。”
景殃把挑中的贵重礼物递给他:“这个,挑个吉日送给他。”
“得嘞!”
鹿白:“……”
景殃站直身子比她高很多,他垂眸看着她:“看出来了吗。”
鹿白:“?”
景殃淡道:“我,挺忙。”
“……”
他这是有多不欢迎她。
她虽然想假装不明白,但心知今天收获不少,可以到此为止。
于是,鹿白又东拉西扯几句,在他耐心尽失前露出乖巧的笑:“这次就打扰你了,麻烦希望剩下的经文你自己抄完,我就先告辞啦。”
景殃一个眼神都没敷衍给她,用鼻腔嗯了声。
“下次见!”
鹿白离开库房,跟着廖管事往大门走,同时捋清了思路。
她胡搅蛮缠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把王府的前半部分布置摸清楚了。
刚刚的库房里面确实有书本一类,但像信函这等机密物件却没有,她暂且排除叛国书在库房的可能性。
那下次,她该用什么理由再来探探?
鹿白穿过前厅,走进长廊里。
日光不甚清晰,斑驳树影落在青石板上,显得光线扑朔迷离。
她摸进怀里,找到一方手帕,悄悄拿出来。刚准备一不小心遗落在地,看到角落有个小小的“白”字,她又放了回去。
暂时还没到她拿自己的清白闺誉开玩笑的时候。
还能有什么东西呢。
她除了帷帽和经文,什么都没带……等等!
鹿白摸了摸发髻,找到后脑勺小揪揪上的桃花簪,悄无声息地抽出来一点。
越往门口,天光越亮,大门正在缓缓敞开。
鹿白慢吞吞戴上帷帽,系绳子的时候“没注意”,顺利地把簪子给碰掉了。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草丛,落地无声。
妙哉!
下次来楚宁王府的借口这不就有了吗?
鹿白戴上帷帽,遮住唇边的笑涡,出门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鹿·心机满满·死缠烂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