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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产篇:杜路得(2008)

张翎Ctrl+D 收藏本站

上海市区一家国际学校的一年级新生班里,这天早上的课程是即兴演讲,题目是“我长大了做什么”。这个题目在平民百姓的学校里会被叫作“我的理想”,而在这个以外交官和外商子女为主要成员的学校里,这样的题目会不可避免地沾上洗脑的嫌疑,于是老师就别出心裁地改了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新标题。

孩子们来自世界各地,没有受过约束,想法如行云流水般自由。有的说要做超市的小工,因为能抓住顺手牵羊的小偷;有的说要开运货大卡车,因为每停一站都有上来搭讪的姑娘;有的刚刚看过音乐剧《狮子王》,异想天开要在动物园里给狮子喂肉,因为狮子自己找食太辛苦。有一个男孩说要在月球上搭一个帐篷睡觉,老师和蔼地提醒他,这不是职业,而只是一种爱好。那孩子梗着脖子说我爸爸跟我讲过,所有的职业都应该由爱好开始。老师无语。

老师注意到坐在后排的一个高瘦的亚裔女孩,从进课堂起就一直很沉默。老师微笑着鼓励她发言,说:“杜路得,你呢?你想挑选什么职业,等你长大了?”

女孩沉吟半晌,才说:“医生。”

老师心想终于有一个靠谱的了,就问:“你想当哪个专业的医生呢?”

女孩这回没有迟疑,开口就说:“接生的医生。”

老师吃了一惊:很少有七岁的孩子会说出“接生”这个词。就问:“你是不是昨天看了企鹅爸爸陪企鹅妈妈生孩子的动画片,才有这个想法的?”

女孩深深地看了老师一眼,眸子里的忧郁刺得老师退后了一步。

“那部电影在撒谎。”女孩严肃地说,“我外婆和我妈妈都说,女人生孩子不需要丈夫。”

天哪,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啊?

老师暗叹。

第一稿 2012年10月30日—2013年8月8日

第二稿 2013年9月2日—2013年10月7日

第三稿 2013年10月10日—2013年12月20日

多伦多—三亚—迪耶普—巴黎

2020年10月15日 修订于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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