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黄帝内经》读十遍只是扫除其盲,读百遍方能得其精髓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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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程少仲的平安家书后,程家上下无不目瞪口呆。程老夫妇对儿子健在喜出望外,对安排何若菡改嫁一事也懊悔不迭。

程少伯与何若菡二人心里则是说不清的滋味——一方面,亲弟、亲夫健在未死是个意外之喜,但一个作为兄长的娶了弟媳,一个作为结发之妻的改嫁给了夫兄,均都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不免尴尬。而且是新婚燕尔之时,如胶似漆,两情正浓,再不似原来长兄弟妇间的平静心态可以拉得开距离。所以,既无法为程少仲健在而开怀大笑,也无法为新婚的尴尬而呜呜痛哭。

何若菡便终日低泣,以泪洗面,又一次因为内火攻心而明显影响了乳汁的分泌量,使小杏圃经常为饥饿而啼哭不止。韩玉茑便冲何若菡嚷:“二弟还活着,这是喜事,你上的什么火呢?看看,弄没了奶又让我们小杏圃挨饿,这不是作践不会说话的孩子吗?”又说:“反正他外边早就有人儿,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这回见信后,他在外边再安个家,好好念书过日子,三四年光景,两边儿一时半会儿见不着面儿,日子长了什么别扭都顺当过去了。”

程汉儒夫妇也觉得韩玉茑的话有道理,便一齐宽慰何若菡,同时,更强调这是命,是核婚时差了名字,其实一开始就该跟少伯,现在等于改正个错误。

这样一说,何若菡便渐渐释然,心里的别扭也慢慢地调整过来。毕竟与程少伯日夜在一起,而与程少仲则是天各一方。一个相处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仅仅是想象之中的,两者的感觉毕竟不同。日子一久,心里也就不再那么别扭了。

程少伯去年年底经师父点化一年之内有无妄之灾,归后便处处小心,凡事谨小慎微,不敢招惹是非,日子倒也平安。先是顺利过年,接着又添个小杏圃,然后是因方志武谎报军情与何若菡成婚……现在,平安度过了端午节、鬼节,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为什么无妄之灾还没有降临?师父说的是今年年内,现在看这一年过去四分之三了,也就是说,再坚持忍耐三个多月就又过年了。那样的话,这无妄之灾就算躲过去了,便继续专心致志、足不出户研读师父所赠之医药经书。

应该说,四诊、八纲、二十八脉这类基本常识性的东西,程少伯与程少仲兄弟是在八岁那年学会的。

十六岁那年,慈禧老佛爷一时高兴,将他兄弟二人叫到病榻前,让当时与左堂官程汉卿一起为慈禧会诊的右堂官罗兴翰即兴出题,考问他二人理论修养。罗兴翰从《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难经》、《脉经》、《针灸甲乙经》、《肘后备急方》这些中医原始经典问起,总共涉及《武威汉代异柬》、《刘渭子鬼遗方》、《雷公炮制论》、《诸病源候论》、《新修本草》、《外台秘要》、《月王药诊》、《四部异典》、《证类本草》、《串雅》、《理瀹骈文》等数十种中医典籍。少伯、少仲二兄弟有问必答,答必凿凿,满口珠玑,十分流利。不仅听得慈禧老佛爷笑逐颜开,听得罗兴翰也心花怒放,连呼“奇才!奇才!”慈禧老佛爷一高兴,当场破格任命程少伯、程少仲二兄弟太医补,赏八品爵位,戴鹌鹑补子,无眼蓝翎,准其与太医们同有出入大内的资格。

尽管如此,程少伯兄弟自己明白,他们的基本修养还很不够,有诸多重要中医经典还未及深入、细致、认真研究,比如像《黄帝内经》一类古典医论中较为深奥处只是浅尝辄止,一直尚未精读消化。

近日来,程少伯便翻来覆去捧着《黄帝内经》研读。

这也是前次上山时,师父再三强调过的。他说《黄帝内经》读十遍只是扫除其盲,读百遍方能得其精髓。他边读边做笔记,将重点内容摘录下来: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

——《素问·宝命全形论》

夫自古通天者生于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

——《素问·生气通天论》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气之常也,人亦应之。

——《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篇》

心通于夏气,肺通于秋气,肾通于冬气,肝通于春气,脾、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通于土气。

——《素问·六节脏象论》

春气在经脉,夏气在孙洛,长夏气在肌内,秋气在皮肤,冬气在骨髓中。

——《素问·四时刺逆从论》

天地之变,阴阳之应……四时之动,脉与之上下,以春应中规,夏应中矩,秋应中衡,冬应中权。

——《素问·脉要精征论》

人生十岁,五脏始定,气血已通,其气在下。……二十岁,血气始盛,肌肉方长。……三十岁,五脏大定,肌肉坚固,血脉盛满。……四十岁,五脏六腑十二经脉,皆大盛以平定,腠理始疏,荣华颓落……人体气血生旺。

——《灵枢·天年》

……

程少伯研读中不断摘录着,他觉得这些论述极为精辟,又毫不含糊其辞。五千多年前,能将人体机理认识得如此透彻,无论如何,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一天,程少伯正研读间,韩玉茑匆匆进来告诉他,范沉香和赵义卓来了,现在上房与叔父说话,让他过去。

程少伯快步来到上房,刚要给范沉香与赵义卓请安,却见坐在八仙椅上的赵义卓抢先一步对着他深深一揖说:“多谢少伯贤侄救命之恩!”

程少伯赶紧还礼,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大瓢把子吉人天相,自当逢凶化吉,小侄只是略尽微劳,实在不足挂齿。”

“哪里,哪里。”赵义卓连连摇头说,“那天你的岳父何大人刚刚过世,虽非我赵某开的黑枪,可当时你不明白真相,若挟私报仇,不用你动手,只是摆摆手把我推出门不管,我当时那种情况下必死无疑。可你不但赠送了蜂胶,又舍出了麻沸散秘方,这在杏林之中,实是难得!所以,今天赵某专程来谢救命之恩。”说完,从怀里掏出个红包儿,捧到程少伯面前,说:“我知道贤侄家里不缺钱,这是我们在山里自采的老山参和麝香,还有自种的大烟,请贤侄务必笑纳。”

“这个……大瓢把子如此厚礼,小侄实不敢当。”程少伯很为难地说道。

“收下!收下!”范沉香说,“今天,大瓢把子是诚心诚意谢你,刚才,我们还一起去祭奠了你何家的岳父,大瓢把子今年种鸦片发了大财,此来专为向你和你家何若菡表示慰问之情。你若不收,就是心里对大瓢把子还有疙瘩了。”

“那就收下吧。”程汉儒说,“我就知道何守尉挨的那一枪,绝不是大瓢把子开的黑枪。这话今天说开,一块云彩也就散了,谁心里都别再系疙瘩。”

听了这话,程少伯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说:“既如此,小侄就愧领了。”接过红包儿后,递给韩玉茑,让她拿到何若菡西厢房去。

程汉儒留范沉香和赵义卓喝酒,他们都说不喝,因为要一起去城里找国燕雄有事要办。

送范沉香和赵义卓出门时,雁栖河北岸尘土飞扬,有穿黄色军装的部队和车队通过,远远望去,飘舞的白色军旗上像贴了块圆圆的膏药。

“妈的,又是小日本儿的守备队!”范沉香对着那队人马骂道,“在奉天,辽阳和铁岭都有他们的驻军,说是保护南满铁路,其实什么坏事都干!”

“哪天犯到我手里,非好好收拾收拾他们!”赵义卓说着,飞身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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